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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的天赋,斩妖除魔不能够,上战场也不行,你未来能做什么呢?”小青峰长老姓徐,他也不是故意训斥叶清。他身居高位,目光落在眼前这低垂着小脑袋的小娃娃,透过对方白净懵懂的小脸,有好几个瞬间想到数千年前的自己,那个自命不凡的自己。一个天生自命不凡的三灵根。每年都有不少凡间少年进入修真界各大宗门,在机缘巧合之下登上仙途,他们聪明刻苦、勤勉认真,同时心底也自命不凡,认定自己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可他们不知道,灵根资质这种东西,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结局。普通弟子庸庸碌碌,注定是天之骄子的垫脚石。他们汲汲营营、不甘平凡的丑态,落在天之骄子眼里,恐怕像是一场秋后蚂蚱不断蹦跶的笑话。回忆起当初,徐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想了许多,面上却不显,神色那般高傲,他继续训斥叶清:“你一区区五灵根小童,丹道、符箓、炼器如今还有灵植,你涉猎颇多,可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好学是一件好事。可对天赋平平的弟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年轻时一个人精力充沛尚有余力,日子久了什么都学不精。“还有你初涉灵植,大放厥词想要种植雪莲,好听一点叫勇气可嘉,难听一点叫愚不可及。”徐长老口吻极为严厉,在场年轻气盛的少年听了都难受,更别提一个三岁幼童了。唐希都想冲出来,他护犊心切,没觉得自家崽崽有什么不对。小孩子心底纯善,只是想要种植雪莲,炼制延寿丹让全家人都长命百岁而已。也许真的忽略了灵植适应天时这一特点,可幼童的想法就像一块天真又闪闪发光的金子,出发点极好,徐长老口中那愚不可及这个评语,他实在令人不敢苟同!“多谢长老指教。”小孩子被说得垂下了小脑袋,神色怏怏。“你听进去就好。”徐长老捻了一把胡须,语气淡淡,他也不是成心用如此严厉的口气打压一个弟子,纯粹是希望对方少走一些弯路。这些年他越发感觉大限将至了。他没有心魔,心性思想等境地上却没有任何突破,以至于在化神期修为停滞了太久,久到他几乎感觉不日会迎来消亡。徐长老缓缓闭阖双目,努力思忖着自己的心性思想差在那里。可数千年的时光太漫长了,让他忘记了初拜山门时执事弟子的一番话,“……你们莫要拘泥前人所走的路,大道三千,本就有无数可能。”他早就忘记了。另一边弟子们纷纷去领种子。叶清也领了天仙子和雪魄草的种子,他似乎吓坏了,没有再提种雪莲的事,唐希看到这一幕,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可他没想到,自家崽崽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悄悄摸摸。每一个弟子有三亩田,在最后一亩田时,他看到小孩子蹲在田地旁边久久没有动作,软软的手掌心攥着一把种子,最后还是洒了下去。是雪莲种子!看来小孩子还是想种雪莲。实际上叶清确实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不过他想着,种子买都买了,不管成不成功,都要种一次尝试看看,试都没有试就让他放弃,这不是他的风格。反正年纪小,做什么事都是正常的!叶清有三亩田地,一亩种了雪魄草,一亩种了天仙子,一亩种了残冰雪莲,他念出了那一句焕发灵植生机口诀。一连三遍,耗空一身灵气的他,浑身没有力气蔫蔫如同小鸡。第一亩田的雪魄草发芽了,第二亩田的天仙子也发芽了,第三亩田的雪莲种子却了无生机。这一幕很明显了,小青峰师兄师姐们没说错,雪莲在严酷寒川中才能生长,一旦在炎热之地栽种,别说枯萎凋零了,成活都不一定成活。好几日都盯着毫无动静的田,叶清有点小失望。小孩子那纯真稚嫩的,想靠种植雪莲炼丹发财的美梦啪的一下破碎了。—景乾,他是一名符箓峰内门弟子。几个月前他跟随一群同门下山历练,去云州城斩妖除魔,顺便主持一场仙缘大会。什么深陷魔尊坟冢遭遇百鬼夜行,不仅能全身而退,还保全了师兄师妹们,救出三个师兄,他的经历传出去,令不少师长津津乐道。大放异彩的他,未来宗门前途注定一片光明。他恰好也感觉到,自己的内丹浑融饱满,摇摇晃晃有突破之际,他不敢耽搁,交了差事,回宗门专心闭关修炼。这一闭关就是一个月,然后他修为精进了,练气晋升筑基。相辅相成的是他符箓一道,他增进迅速,却很快遭遇了一重瓶颈。这重瓶颈厚如城墙,压在他的头顶,让他难以突破。他可是符箓峰弟子,居然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符箓上陷入瓶颈!这一事实无异于天打雷劈。景乾心生焦虑,他四处求助师长同门都没有结果,到了最后,嘴角都急得起了燎泡,硬生生磕了好几颗清灵丹才恢复。最后他毫无办法,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我的规矩,十万灵石一卦。”这是一名仙羽城的卦师,对方不问景乾是谁、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态度兀自冷冷淡淡,讲明自己的行业规则。“你还要发誓,天道在上,无论结果是凶是吉,修士自身因果自负,不可滥杀牵连卦师。”“还要发誓?”景乾吃了一惊,神色古怪。他去年也算过卦,没遇到这些规矩。这位卦师身上还穿了防御法衣,见景乾目光投来,他冷淡颔首:“原谅我小心谨慎,数月之前云州城有一练气卦师被杀了,众人都猜测他一定是给了不好的批命,惹怒了卦主,遭遇杀身之祸……仙门道州数位卦师连夜扶乩问卦,追踪蛛丝马迹,发现很可能是一名大宗门的年轻弟子下此杀手。”而数月前,在云州城附近出没的宗门年轻弟子,唯有归元宗和云中阙。“绝对不是归元宗!”景乾想都没想就矢口否认,他们归元宗弟子斩妖除魔,从不滥杀无辜!“巧了,云中阙的弟子也说,不是他们所为。”卦师毫无温度地假笑。景乾:“……”感觉自己被阴阳怪气了。卦师也不理他:“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你向天道发誓后,说你的问题。”如此走了一番流程。“我已发过誓言,请卦师告诉我,我符箓一道何日才能突破瓶颈。”景乾拱手抱拳,头颅恭敬低下,面上是诚心诚意之色。“不太容易。”卦师目光盯了签筒良久,“这是一场瓶颈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他算出了景乾的命,对方数个月前早就应该殒命了,侥幸不死换来这一场瓶颈,就算景乾不遭遇瓶颈,未来一场仙魔混战也会死。
没错,仙魔混战。在景乾给出了生辰八字后,卦师在一片雾气缭绕中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这个年纪轻轻的符箓峰弟子,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俊秀的面容狰狞,他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腹部,指尖收拢全是刺眼的鲜红,一寸寸染遍了脚下的黑色土壤……视野满目都是腥风血雨,他的英勇赴死毫无用处,宗门被灭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看到这些已经足够。卦师猛地睁眼,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一口反噬的血差点涌上喉头,他不愚蠢,这一幕是天机,绝对不可泄露。于是他全数隐去,只说瓶颈一事。“如果你天狩十九年不出意外,侥幸活得一命,那这一场突破在三百年后,三百年后你去东洲找一个修士,他能助你。”“三百年后?”景乾克制不住吸了一口气,虽然他早有预感,这一瓶颈突破不易,可亲耳听到这答案,他还是难免心生失望。大受打击之下,他身形摇摇欲坠,没了兴致,口气极为黯然:“多谢卦师。”说完,一袋子沉甸甸的灵石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卦师收了灵石:“年轻人,我还没说完呢,东洲那人是远水,如果你认为解不了你的近渴,眼下还有一人,可助你渡过瓶颈。”实际上他还算到了那个孩童是早夭之相,偏偏有无限生机,周围人都拼了命地拯救他,周围人的命运也因他大为不同。景乾:“?”你们卦师都是这样说话的吗?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可以形容景乾此番大起大落的心情。离开卦摊,他整个人如汤锅里捞出来的饺子,大汗淋漓、精神疲累,神识却清楚记住那个有缘人的信息。“……地点是归元宗小青峰附近的小路,你在那里等待,那个有缘之人会来助你。”想到这里,景乾整个人疲惫过后容光焕发,这一夜之间他寻遍了小青峰所有小路,果真找到一条卦师所言的小道。随后他不休不眠、不饮不食,如一名在城墙驻足痴望情郎的凡间少女,心心念念,望眼欲穿等待那个人的到来。从太阳升起等到日落,晚霞绚烂如火烧,他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蹦跶着小脚,脚步极为欢快。影子被拉得很长,好似一个两三米高的巨人,可过了几秒,定睛一看,是一个三岁大的幼童。对方脸颊软软,长得玉雪可爱,神色雀跃,好似一枚降落人间的小太阳。小手里还捏着一根晃来晃去的狗尾巴草。仔细看,对方走在小路的边缘,沿着一条他以为的直线在走,所到之处,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如果让叶清来说,他肯定会理所当然地回答:每一个小学生的童年,放学路上都会走马路压虚线!“清清!”盯着小孩那蹦蹦跳跳的背影,景乾心脏轻盈跳跃,有如一只小鹿乱撞,他难以克制地爆发出一句惊喜。小孩子耳朵很好,一听到自己名字迅速回头。他看到一个身穿内门弟子服的少年修士,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看夕阳勾勒对方一道剪影,是一个很清俊的年轻人。赫然是景乾。认出景乾后,叶清惊讶地微张嘴巴,嘹亮的小奶音也大喊:“景乾师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蹬蹬蹬跑过去,跟对方抱了两下。几个月没见叶清了,景乾也很高兴,毕竟叶清和虞惊寒可是他带进宗门的师弟,意义自然非同一般。“数月不见,清清你好像长高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宗门的日子可还适应?”、“虞师弟呢,他如何?”两人好一番叙旧。景乾想起正事,“清清,你刚刚是从小青峰下来吗?你走这一条小路,有没有遇到其他师兄师姐或者师长?”“没有呀。”叶清小脑袋像拨浪鼓摇了两下,“师兄,你要找什么人吗?”“嗯……”景乾语气郑重,充满期待:“我在等一个有缘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我需要他助我渡过难关。”叶清不明所以,不过一听,清秀小眉头蹙了一下,大人的事果然都好正经!显得他种完田就撸狗狗、摘狗尾巴草的生活,好似玩物丧志,叶清低头反思了一下,也只有一下。“对不起师兄,我没看到人。师兄你继续等吧。”礼貌的小孩挥手告别,太阳下山了,他要回家吃饭去了!“路上小心。”景乾温雅一笑,目送叶清离开。生怕错过机缘,他脚步没动,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流逝而去,天穹暗了下来,天空斗转星移,风吹草木长,夕露沾他衣。别说人了,他连一只狗都没看到,那个卦象是不是有偏差,景乾挪了挪自己站麻的双足,拂去衣裳上沾染的露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直到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叶清小师弟是不是他的有缘人???—叶清不知道景乾等了多久,他是好孩子,按时按点回家吃饭。叶清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三股强大的神识,他从头到脚都笼罩在神识之下,所以他经常有一种感觉:家里的哥哥神通广大!比如他手里一根狗尾巴草,是他在路边摘的,然后他一进院子,就发现燕赤离手里也是几根狗尾巴草,对方双手白如美玉,几个瞬息,一个草环就编织出来了。编织完草环,鬼修反手把草环扣在人类幼崽的头上。那一双异色眼眸红得剔透,充满专注,让人移不开眼。如果是年少慕艾的少女,一定会被对方迷得七荤八素,一颗心砰砰直跳。小娃娃还没到那地步,草环一盖,盖住了他后脑勺的小旋,不过叶清也很懂得辨认美丑,他羞答答道:“谢谢哥哥~”燕赤离抿唇而笑,那一双异色双眸氤氲着雾气,似鬼魅般莫测。在他记忆里,十六岁的叶清也给他编过这个狗尾巴草的环,当时他冷冷道:“幼稚。”他以为叶清在羞辱他,因为他这只厉鬼,在魔域土地上天生天养,常年在地狱中挣扎,如果不是有一个位高权重的魔尊父亲,他的存在就是一株魔域随处可见的杂草。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叶清。他无视对方的示好,把草环不屑一顾丢在地上,少年吓懵了,以为他不喜欢,不敢再送各种草环花环了。鬼仆擅长察言观色,想把草环清理走,第二天却没找到那一捧杂草。时过境迁,这辈子轮到他给三岁小娃娃编草环了。见到眼前这一幕,燕赤离这只鬼的眼眸渐渐染上一丝意气风发的怀念。幼稚就幼稚,上辈子叶清愿意给他编织草环,说明心里有他。燕赤离这样想,虽然他不知道,小孩子心里有他,可同样也有其他人!比如说,听到院子的动静。“你回来了?”屋内一道熟悉的声音倏然响起,如玉石碰撞,极为悦耳却没有一丝温度。小孩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里的狗尾巴草,哒着脚往屋内跑去。屋内一袭绿袍华贵耀眼,大妖眉眼骄纵,一点殷红似血,唇瓣苍白,此刻脸上满是不悦。小孩子一看,心疼坏了,再也想不起别人了。他脚步连忙加快,三两下跑到对方身边,小嗓音充满了怜惜:“哥哥,你身体好多了没有?”原来大妖虚弱地躺在大床上,一张脸几乎毫无血色,上古神鸟本就是出众人物,如今面容憔悴,令人心生不忍。小孩子一下子怜惜满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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