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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女使们点起灯盏,残风卷了落叶飘到搬空中,又坠落泥土里,远远的梁河水拍岸声隐隐约约。
安氏起身瞧了窗外,吩咐女使,“起风了,把窗子早些下了。”
罗老爷亦起身走到安氏身侧:“起风了,要变天了,梁河水急,只怕上京倒安然些,等办了菊花宴,你也收拾收拾,我们还是回去上京吧。”
佩兰抿了嘴将窗前那盆碗口大的粉色茶花一朵一朵摘下来,扔在地上,又一脚一脚剁上去,把几朵花踩进泥里都分不出颜色了才停了脚,转身回了屋子里瞧见秋荷手里正扎荷包,又抢了过来,拿起剪刀横七竖八剪了个七零八落,秋荷也不说话由着她剪了去,剪了荷包还未罢休看见八仙桌上的几个白瓷福字暗纹茶盏,举起要砸,这下秋荷坐不住了一把将茶盏抢在手里。
这几日佩兰将屋里的茶盏几乎要砸光了,就只剩下桌上这两三个,砸了茶盏小事,若去找管事妈妈领,总要说个缘由,便是自己承认都是自己打了的,管事妈妈也不肯信。
若真个追究起来这事怕是瞒不住,压低了声音劝道:“姑娘生气,扯了花,剪了荷包都可,唯独这茶盏却不能再砸了,没得用的,要去领新的,到时候可怎么跟管事妈妈说呢。”
瞧着佩兰没有再去砸茶盏得意思,秋荷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前几日佩兰和黄氏托病,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去,黄氏忙着准备请媒人的事,来看了佩兰两次,看着不打紧,只当着了凉风,叫好好养着,便再没来过,只叫马伯请了郎中来瞧。
佩兰越发的心酸,砸了屋里好几个茶盏,又剪了两个迎枕,秋荷拦不住,只能找个包袱将那些砸了剪了的物件一包都包了,趁夜出了后门一股脑都扔进河里了事。
屋里实在没有出气的了,佩兰一跺脚喊道:“秋荷,走我们去祥里巷子。”
秋荷听了这话,吓得腿都发软了,若去了祥里巷子找颜家三姑娘,这些事可都瞒不住了,自己定是逃不出责罚的,忙拦了佩兰求道:“好姑娘,不能这么闹腾的,不然我可要挨打了,您就看着我伺候了您这几年,心疼心疼我吧。”
佩兰一听这话眼泪倒像不要钱似的往外落,秋荷好歹伺候了佩兰这两年,总是有感情的,若不跟了去更加不成,一咬牙一跺脚:“罢了,我就拼着挨打陪姑娘走这一遭罢。”
桂茶
着瞧青秞还有多半年便要及笄了,李氏再不准她整日里描图画衣的,当家理事的时候也叫她在一旁听着,账簿子也要学着看起来。
青秞哪里拗得过李氏,只得耐着性子坐了,左手撑了头,右手一页页翻了手里账簿,眼睛斜里去瞟李氏,等李氏看过来时,忙笑得一脸狗腿样子,李氏肚里哭笑不得只做看不见,不理她,青秞轻轻叹了气抿了嘴又一页页的看,心里纳闷,都是一般坐着做事,怎么画衣服坐上半天都不想动,如今翻个账册才几页倒像坐了针垫一样。
李氏端了茶与元妈妈说今年的雨水多,院子里的排水沟要找了匠人来修缮,元妈妈出来瞧院子里的排水沟,正估摸着要找几个人来,瞧见黄家的佩兰带了女使进来,竖了眉,鼓了嘴,手里摔着手帕子,风一样往后院卷,元妈妈还好笑这个丫头倒比自家三姑娘还大些,怎么这性子没有那么沉稳,忙笑了喊住:“黄姑娘,我们三姑娘在前院呢。”
佩兰听了这才嘴角扯了笑进屋里给李氏见礼,青秞这会子瞧见佩兰找她倒似得了救星一般,拉李氏的袖子舔了笑:“娘,我去后院和佩兰说会子话,这些账册子,今夜我就是不睡也必定看完的。”
李氏伸手在青秞身上做样子拍了两下,嗔道:“都快及笄了,半点不懂事,去罢。”
青秞忙不迭拽了佩兰的手,三步两步奔了后院去,佩兰抿紧了嘴,做个不在意的样子挣脱了手,还捏着帕子擦了几下,青秞自顾跑着浑然不见。
上了宜臻阁楼上才坐下,青秞大大的舒了口气,唤了桐花来:“快,泡了我最近新得了晚桂茶来,今儿个潘大娘做了白糖糕,还有芝麻酥,都端了来。”
桐花知道最近李氏拘了青秞拘得紧,每日都要看上几十页账册才罢手,随了抿了嘴调笑道:“姑娘,我听说四季阁出了新点心,要不我们开了后院子门偷偷溜出去尝尝。”
青秞听眼睛贼亮,再瞧着桐花咬了唇忍笑的样子,转过来知道桐花是取笑自己呢,顿时鼻子里一哼,“再过三日我必得去颜记送画稿子,不管是四季阁还是仙鹤楼正店,但凡有好吃的,我都要吃个饱。”
桐花越发忍俊不止,转身下楼去泡茶,拿点心。
自翠娘嫁了,家里又添了个小丫头叫环儿,桐花自己托了个甜白磁荷叶茶盘,上面是一把甜白瓷荷花壶在前面走进来,环儿跟在后面托了点心跟着,桐花放了茶盘,又接了环儿手里的点心放到桌上,再斟了两杯茶。
青秞端了茶盏在鼻尖轻轻一过看了佩兰笑道:“你好口福呢,这茶我统共只收了一点子,也就泡得三回,今日还是头一回喝呢,才起我喝了头泡,竟是花香都没出来,这是第二泡,我瞧着正好,你试试看。”
佩兰听了并不端茶,只拿手指在茶盏沿画圈玩儿,青秞让了佩兰喝茶,自己忙着低头品茶。
秋荷见佩兰不喝茶,又想起这几日佩兰受的委屈,脱口就道:“我们姑娘可是客呢,谁家会拿二道茶待客呢。”
青秞一口茶才抿进嘴里听秋荷这话一时有些怔住了,到底一口茶慢慢咽下,放了手里的茶盏,看也不看秋荷,只当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伸手捻了快芝麻酥小口小口的慢慢吃,吃了两口再没听见佩兰说话。
桐花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扯了点子笑出来道:“秋荷姐,我们两家姑娘的情分又岂是一般客人可比的,若真是那一般不熟的客人,自有待客的茶,这桂花茶可是我们姑娘的体几茶,统共一小吧,谁舍得拿了出来待客,这茶原是二道才是最好的,我们姑娘也是才尝到的。”
佩兰把跟前的茶盏一推拉了青秞的手道:“原是我喝了茶才出来的,天气凉了一时倒不甚想喝,你家接了罗府的帖子吗?”
罗家办菊花宴,罗家大姑娘罗可沅请了常走动的几家姑娘赏菊,又罗老爷请了几位学子的家人也一同赴宴,这温家自然是收了帖子的,颜家自然也不会少。
“自然是收了的。”青秞笑道。
佩兰拿手拨了拨耳朵上的金丝悬耳蝴蝶耳环道:“这对蝴蝶耳环是姑母才送的,我想着没手镯可配它,一时想起前些年你得的那对芙蓉玉镯子,再没见你戴过不如给了我吧,配我这耳环正好。”
初初一听,青秞有些纳闷,眼睛微转转才想起那年过生日温家送过一对芙蓉玉的银镯子,并不贵重但做工精巧,尤其上面嵌的一块梅花形状的芙蓉玉甚是好看,记得那时佩兰曾找自己要过,当时觉得那镯子好看,想与翠娘一人一个,便不肯给佩兰,后来随意收了,早不记得这镯子的事,今日佩兰又来提起讨要,倒叫青秞觉得古怪。
青秞一时真想不起那镯子收到哪里,再说也不能拿了温家送的东西又去送了佩兰,若叫温家大娘子见了极为失礼,当下道:“前些日子我家二姐姐出嫁,收拾东西一顿乱,后来便没看见那镯子了,想必一时失手收进她的箱笼里也是有的,等过了三个月我姐姐回来时我再问她。”
佩兰听了这话顿时垮了脸,“你既不喜欢也不在意,怎么不能给了我呢,我喜欢的呀。”
佩兰家里也是个富户,若说她就为着一对银镯子做出这个形状青秞是再不信的,她又经常住在温家,更好的东西都见识过的,就她现在戴的那对耳环也比那芙蓉镯子贵上许多吧,一时不解,也懒得思虑便随意道:“你若真心这么喜欢,便去镇里银楼定制一对也不是难事,几日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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