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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模仿着易杨跟踪的过程中,渐渐褪下骄傲与自负的外衣,以一种卑微的视角终于体会到了如影随形却不被知晓的落寞与卑微,知晓了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的无奈与沮丧。他似乎正在渐渐变成易杨,成为他的影,成为他的镜,在精神层面结合得□□无缝,却又最是孤单。
他的心,因此而变得敏感而柔软,情绪层层叠叠地丰富起来,甚至能能感知到所有细微的波动。他因此被一位来访者介绍上了电视节目,随后被相亲节目相中,成了驻场的心理咨询师,为嘉宾们解读情感。
他向来是富有表现力的,在台上,他风趣幽默、却又一针见血,很快便红了起来,媒体邀约不断。但每次面对镜头时,谢锦天总是忍不住想象,易杨此时就坐在电视前怔怔看着他,看他侃侃而谈,看他头头是道。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见?
他们隔着屏幕、隔着网络、隔着镜头,互相知晓着彼此的近况。
谢锦天因此回来总要回看有自己参与的节目,兀自揣摩着易杨看到时会是怎样一种心境。每当这时,黑猫警长总在他脚边温柔地蹭着,它已经完全将他当成了主人,任凭谢锦天将他抱起来询问易杨的种种,再喃喃着自问自答,好似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方圆几里
双肩耷拉着,披散着半长头发的脑袋像饱满的稻谷似地垂向一侧。萎缩的双腿绵软地架在轮椅上。分明是截瘫,却好似双目失明,眼中黯淡无光。上了年纪的护工将他那显得斯文的半框眼镜摘了,嫌搬运时总蹭到脸,而他也不提什么意见,好似灵魂与的链接早便断开,谁如何对待这具身体都与他无关。
房间的空调开得太足,易杨的毛衫领口被后颈的汗打湿成个月牙,他终是放弃了问话,知道跟前这个仿佛已踏进坟墓的男人是不会回答他了。他来找他,也是下了好一番决心的,毕竟这是个曾为人师表的疯子。他为感情痴狂,最终也落得个飞蛾扑火的下场,或许这也正中他下怀?他再也不用担心那个男人离开他了,这便是结局,便是终点,再无其他可能。
一旁的护工将餐盘端进来,放下,又端起来,易杨瞥了眼钟,已是午时。
见易杨起身要走,那护工倒又不好意思起来,放下餐盘几步追上来,法令纹往边上撇了撇,又收拢,小心翼翼道:“在这里那么久,也就你来瞧他,这几晚他总嚷个不停,隔壁床都投诉了……”
“嚷什么?”易杨仿佛揪住了个线头,轻轻一扯,千丝万缕。
“瞎叫唤!做梦!嘴里跟含了个枣似的!”老护工眉心的褶子都拢在了一处,“有次把他摇醒了,还掐我,说我要害他!”
“有喊谁的名字?”
老护工点着头回忆了半晌:“谢……谢什么来着?三个字的!”
不用说下去易杨也知道了答案,他甚至有些害怕名字被说全了,仿佛一出口,便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依旧被黏着在的巨大的网上,满足着谁狩猎的乐趣。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之前那股窥探的视线绝不是他的臆想。也许此时,那双眼也正从背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沾沾自喜地品尝着他被写在剧本上的悲喜。
易杨猛地转过身,却只有一望无尽的长廊。可那每一个病房的门洞都仿佛藏着个人影,咳嗽着,谩骂着,期期艾艾地□□着,甚至正往方烁嘴里喂饭,一勺接一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易杨只觉得自己也被堵得透不过气来,等回过神来时,已从消防通道跑到了大街上。
此时恰逢周末,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可这般热闹并不能驱散他的恐惧。他可以隐匿在人群中,却又怕被躲藏在人群中的捕猎者逮个正着。踟蹰不前间,心中腾起一股浓烈的恨意,这彷徨与不安,唤醒了过往惨淡的体验,使得他反反复复地经历着从前的伤痛,又跌入走不出的怪圈。如果说,之前他对谢锦天的感情还掺杂着些别的成分,互相阻挠着,无法简单归结为爱或恨,那么此刻,他的每一个自我都如此一致地憎恶着他,恨不得将他从阴影中揪出来,质问有何企图。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为什么谢锦天还纠缠不休?
手心黏腻,摸出手机好半天才划开屏幕,按下一连串早被删除的号码,一鼓作气地想要与他来个了断。然而彼端刚响了一下,心便仿佛被罩在口钟里狠狠撞击着,那余音震得他头昏脑涨,慌忙按下了挂断键。可那铃声却仿佛在周遭此起彼伏地响起,四面楚歌,虎视眈眈。
易杨慌了神,忽然就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向路边的杂货店,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情感类谈话节目。店主上了年纪听力不好,声音开得很大,那熟悉的脸面也便仿佛放大了无数倍,近在眼前。
“每个人在感情中都有独特的癖好,那是来自于潜意识里的不可抗力,也正是因为无法解释,无法预测,爱情的魔力才被无限夸大。”
年关将近,已成了机构活招牌的谢锦天愈加忙碌,不断有媒体邀他抛头露面。因着这名气的发酵,找他做个案的也越来越多,他便挑些自己感兴趣的,尤其是感情类的。越是畸形的关系他越有兴趣分析,可听着那些叙述,他又常常会走神,总情不自禁地代入他和易杨的角色。如今,易杨已全然成了他感情世界的主角,场景走马灯似地换,演绎的却总是相同的桥段。
谢锦天也知道自己卑鄙,不该去向一个曾被他狠狠伤害过的人寻求精神慰藉,哪怕只停留在精神世界的“亵渎”。可他忍不住,忍不住去想这种可能,忍不住沉浸在“若只如初见”的假设。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情感动物,嘴上说着只要对方幸福,可当发现全然被忽略,对方只自顾自地幸福,便又生出不甘和怨愤来,将曾认为无私的付出定义为愚蠢的献祭。而这种由点及面地自我否定必定要转嫁一部分责任到对方身上,让对方毫不知情地背负着,处心积虑地等待着索要补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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