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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说一句话,手上力道就越大,压得越是用力,就越是愤怒。当年积郁在心底的憎恨,彻底爆发了!在书院中因为家贫,他不是没受过同窗的气。甚至同窗嫉妒他家贫书却念得最好,在他米粮里放沙子,将他的被子划破,朝他扔石头,这些他都不恨,因为没人会去欺负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他只当他们是嫉妒,他们嫉妒,他反而高兴,也越是上进。可唯有温洞主,践踏人心,碾碎了他的尊严。他唯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温洞主。既不能为人师表,何必如此践踏寒门子弟。这种人,根本不配待在圣洁书院中。温洞主被他捂了嘴,喊不出话来。平日养尊处优,这少年的力气又奇大,被痛打得无法还手。他又怕又怒,好不容易那手微松,得了说话的机会,怒声,“我定要告你。”“你去告吧,告了我,别人就会查我曾是你的学生,然后再查出我为何会离开书院,接着……温洞主收受贿赂的事,想必也会随之公告整个太平县了。”谢崇意将他的脸都痛揍得肿了,这才收手,起身后又重重踹了他一脚,“这些,都是我还给你的。日后……我定要你还更多。只要你还在太平县,只要你还在墨香书院,我定会一点一点,直至百倍的还你!”温洞主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如今竟有颗这样狠毒的心。月色下少年的脸色阴沉,像地狱爬来的人,看着恐怖至极。那最后一句话,只怕他绝不是在说气话,也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宣战。谢崇意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因这一次痛快教训而降下一半,至少是暂时卸下了心头重负,却总觉有些落寞。这些是他要的?不是,他的心愿,从来都只有念书,考功名,如大多数读书人一样。他缓步从巷子走出来,那窄小入口,本该空荡荡,却见一个小身影站在那,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他愣了愣,立刻冲了过去质问,“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陆芷微微眨眼,目光仍往巷子看着。谢崇意咬了咬牙,“你不会跟我哥说的,对不对?”陆芷没吱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谢崇意觉得她简直是脑子不会拐弯了,跟了他一路,就是记得下午嫂子说的要她跟着自己吗?他想了想,温和了面色说道,“我给你买糖,今晚的事你谁都不要告诉,好不好?”见她抿嘴不吭声,谢崇意抱起她带她去买糖,一瞬觉得她真轻,轻得像根羽毛。陆芷视线一高,就看见刚才被他揍了一顿的人站起来,一脸狼狈,眼神很凶。她顿了顿,趴在谢崇意肩头上,闭上了眼。不管怎么说,会给她买糖的人,应该都是好人。因为从来给她买糖的人,都是好人。&&&&&齐妙是最先发现谢崇意不见的,她借故下楼去寻,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瞧见,心觉不安,就要寻人去找时,却见谢崇意抱着陆芷回来,回来的方向着实奇怪,“三弟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谢崇意微顿,陆芷缓缓转身,冲她摆了摆手上的糖人。齐妙这才笑道,“怎么大半夜的也吵着要吃糖,缠着人去买。下回不许这样,晚上总吃糖牙要坏的,过来,跟嫂子去吃点饭菜。”她伸手将陆芷接了过来,因天色已黑,没有留心谢崇意衣服上的脏东西,就抱着人进去了。谢崇意微微松了一口气,拍拍身上脏乱的地方,这才跟着进去。巳时将至,酒宴吃完,谢崇华就准备回去。明日便要正式上任,请宴的人也不敢多挽留。更何况人家的夫人在这,总不能当面喊姑娘来陪,那自然更是索然无味,早早散了。回到家中,沈秀因歇好了,便去烧水给儿子洗身。酒婆同她聊了几句,说起儿子就高兴,说起儿媳也没恶言,大致也知道她的脾气了。还有一点便是,谢家儿媳人还不错。这世上能让婆婆一说起不带恶言的,不是婆婆太好,就是儿媳太好。谢崇华携妻子回到屋里,酒婆来敲门,说水烧好了。齐妙想他先去洗,毕竟明早得早起,谁想等他从衣柜找了衣服出来,却是自己的。她瞧得心里欢喜,也不推三阻四的客气,接了过来先去洗身。倒是沈秀瞧见她先去,心里不痛快,说道,“你要多体谅你丈夫,明日他还要早起呢。”齐妙知道婆婆脾气,要顺着她的意思,这种道理和她说了,她也不会明白,只会继续指责,“知道了,娘。”沈秀这才离开澡房,临走前又道,“你要快些。”奔波一日,齐妙还是洗了头,不愿脏兮兮的跟丈夫睡在一起,宁可他多等一会,他也不会希望瞧见自己脏乱的样子吧。想着房间够大了,明天就去街上购置个澡桶放房里,寒冬洗身就不会冷了,毕竟屋里会点上火炉。不过一屏之隔,想来,已觉羞赧。&&&&&翌日一大早,谢崇华就起来了,齐妙也早早起床,亲手给他穿衣系腰带。官服是朝廷裁量身材后定做的,自然非常合身,身形挺拔颀长,饶是齐妙看过千回,仍觉俊朗非凡,无人能比。她的丈夫,是世上最好的。想到用过早饭后他就要出门去前堂处理公务,齐妙想起一件事,“二郎有一点得改口。”“什么?”“在他们面前,少说我字,多说本官。”谢崇华笑笑,“我亲民些不好么?”齐妙摇摇头,“如今你便说亲民,他们却会将你当软柿子。人心呀……不就是如此。”他想了想也是,还是妻子想得周到,仍有许多事要跟她学。早饭酒婆和刑嬷嬷已经准备好了,煮了些米分煎了饼,清清淡淡的。吃完早点,一家人说了些家常话。齐妙趁着席散说道,“等会我带酒婆出门,去挑几个家仆,可能中午才回来。娘是在家中休息,还是和儿媳一块去?”沈秀在村子里住了大半辈子,来来这里总觉不舒服,昨晚也没睡好,便说道,“留家里吧。”齐妙应声,送婆婆回屋。一会出来见谢崇意也要走,唤住他说道,“三弟,上午我们都不得空,你再照顾阿芷一个上午吧。”谢崇意瞅了一眼要往自己这边走的团子,正要拒绝,转念一想让她跟着也好,免得她乱说话,“嗯,嫂子放心吧。”见他答应得爽快,谢崇华和齐妙都有些意外。不过他肯照看,也好。临走前谢崇华叮嘱道,“要小心照顾,不要走神,让她跑去别处。”“知道了。”不一会谢崇华去不过离了十几步的衙门办差,齐妙领了酒婆去挑人,谢崇意还得去仁医馆拜见师叔,就带着陆芷过去了。大清早无人诉案,谢崇华便留去翻阅旧案。刚看一会,想起温洞主的事,想了想,就让人叫了慕师爷过来。慕师爷来的很快,没有半点拖沓,不过对于他这么早就办公,还是觉得诧异的,“大人唤小人过来何时?”谢崇华将卷宗拿镇尺压好,问道,“昨晚请宴的人中,有位温洞主对吧?”“确实有,后来因不舒服提前走了。”“那他在太平县名声如何?”慕师爷长眸睥睨,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桃李满园,德高望重。不过……”谢崇华微顿,“不过?”慕师爷笑笑说道,“那温洞主昨夜回去便说不舒服,早早让人来请辞,说要离开墨香书院,新洞主过两日会来上任。”谢崇华一瞬想到是不是昨晚弟弟对他做了什么,可昨晚弟弟带着阿芷外出的,应当不可能。莫非是温洞主见知县是自己,怕事情败落,所以识趣早早离开,免得惹祸?慕师爷问道,“敢问大人问这些做什么?”谢崇华本已打算让衙役去暗查温洞主,如今他一走,这事倒也可以暂时放下,先去处理其他棘手的事,“没什么,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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