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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册上的大人非富即贵,多是邻州常客,打眼瞧过去并没有什么纳罕稀名,然他正欲阖上时,一名字却狞笑着给他适才的自负狠狠甩上了一巴掌。
——燕绥淮,字凭江。
六个由那人儿亲书的大字位于百字之间,端的是鸾翔凤翥,独玉立于鸡群。
徐云承的眸光略沉,多年前那苦潮又漫过了他的胸膛,叫他不自禁仰面求息,耳边却不适时地荡起少年郎阴恻恻的话语。
“其一,今后莫望我眼。”
“其二,今后勿唤我名。”
那些字句潮水似的盖过他的口鼻,叫他如堕深渊。可他忆起燕绥淮时,首要入脑的甚至不是这些窒息伤人的话,而是他叔父徐萧满颈子的血。
他二人那么浓那么真切的竹马情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断袖恶癖洗去,粉刷作血淋淋的丑恶。
徐云承执杯盏的手颤了一颤,那未斟满的茶水险些泼洒。推辞宴会定会惹得冯起恼怒,可他又怎能如若牢中困兽般坐以待毙?
他扶额思索须臾,终于起身,拱手恭顺地说:“刺史大人,如今平州南北两城之民饱受旱涝俩灾折磨,此事伤及民本不说,卑职忧心此灾亦将碍今载平州考绩……依卑职愚见,邀众贵客瞧瞧初八灯会或是个彰显我州富庶依旧的好法子。平州初八灯会以掩面游灯为俗规,倒不是个随处可见的,于贵客而言应当是新鲜得很……”
纵然徐云承张口闭口皆是为显平州繁华百态,可他盯上的不过是那令游灯者皆遮掩面容的俗规。
他虽明白自个儿铁定躲不过那该死的宴席,但能躲一时算一时,说不准游灯耗空了燕绥淮气力,他便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呢?
他徐云承凭什么自作多情觉着燕绥淮还对往事耿耿于怀呢?
物是人非,他这小官怎配被那北疆赫赫有名的燕将军牵挂?
徐云承垂下眸子,不再吭声。
灯会如期而至。
今夜玉盘明,星子却稀疏。自天宫向下张望,原是那满天星,皆变作了地上花灯。人流如潮,纵然面具遮了人间百容,也难藏灌满真心的笑意随风荡。
红烛被各色琉璃灯罩一笼,登时变得斑驳陆离。徐云承垂眸行于侧畔,叫那些缤纷驱散了身上不改的寒色。
徐云承今儿难得用发带束了发,乌发如云,洋洋洒洒地泼下来遮去了他背上那漂亮的琵琶骨。
他着一身单色玄衣,那衣裳同夜行衣的差距不过是在袖边绣了几道浅淡银云纹。
寻常可见的廉价布匹搭上并不出彩的剪裁,那件衣裳素朴得可谓毫无可称赞之处,然而当那布料被徐云承那修长挺拔的身躯抻得平整时,瞧来竟亦是别具风味。
徐云承本意没于黑夜之中,谁料那身衣裳不比往日袍子那般宽松,只毫不吝啬地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细细勾勒,再加上他举止斯文,惹得不少过路娘子频回首,可惜他面上戴着那么个劳什子遮脸,叫人啥也看不见。
诸人不得窥美物,唯有摇着脑袋叹惋连连。
徐云承在那街上游游走走,末了停在一制簪的铺子前。他细细挑了个精雕细刻的青玉簪,打算寻个日子托人捎给远在京城的徐意清。
“许久未归,她又喜于信中搪塞我,不知过得是否当真称心如意……”
徐云承付完铜钱,挪步正打算走,哪知恰好瞧见不远处有一群人笑着闹着,正朝他这方向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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