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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首辅家二公子夏裴夙大婚,十里红妆,锣鼓喧天,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明鹪累了一天,头顶沉重的凤冠,僵着脖子坐在婚床上,百无聊赖,叮叮当当盘弄一串九连环。
夏府的嬷嬷们看这位小新娘,行止都算端庄,就是闲不住,一直在玩手里的铁环,也不见紧张忐忑,都暗暗称奇。
陪嫁丫鬟们却知道,自家小姐正是太紧张了,才要拿个玩具分掉些心思,她们来了四人,有的陪她说话,有的给她捶腿,有的喂她点心,还有的到屋外望风,等新郎来了就进来通风报信。
新郎官身份不一般,非但亲爹权倾朝野,他自己更是科举及第后际遇风云,被丢到边陲战场立下不赏之功,回京后加官进爵,皇帝逢人必赞,恩宠有加,在朝一时风头无两。
可新娘就不一样了,她的父亲,是举朝皆知的贪官。
明晟官拜工部侍郎,差一步就要入阁,结果贪了筑堤款,让人弹劾揭发,皇帝念在他妻子是皇室宗亲,没有赶尽杀绝,把人丢到南京混闲职养老去了。
一家扶摇直上,一家日落西山,门不当,户不对。
众宾客皆以为夏家低娶,明氏高嫁,可人家新娘子还不怎么乐意这门亲呢。
“小姐小姐,姑爷来啦!”
明鹪吓得手一抖,慌忙将九连环塞进被子下面,双手置于膝上,正襟危坐,心脏狂跳,像等人来给她行刑,竖起耳朵听新郎官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劳夫人久候,一路颠簸,辛苦夫人了。”
传来的话音低徊磁沉,威严内敛,耳蜗也跟着震动。
明鹪从没听到过这样的男声,如黑水深潭,又似墨玉玄石。
奇怪,聘书上说他今年不过二十七,这副嗓子怎么没半点年轻男子的清亮呢,果然男子年届三旬,便已是半个老头?
隔着喜盖,她只能瞄见对方的官靴,与大红朝服袍摆,那人也不多废话,道声“唐突了”,手持玉如意探入,穿过流苏,欲挑喜盖,彼此一睹真容。
明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院子里突然响起人声,一位嬷嬷入内禀报:“少爷,陈大人求见,说是十万火急。”
玉如意没动,他似乎踟蹰了一瞬,终究放弃,东西丢给丫鬟,留下一句“夫人稍等片刻”,便转身离开。
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少奶奶,少爷吩咐让奶奶自行更衣就寝,宫里有急事,今晚恐怕回不来了。”
乳母宋嬷嬷来传话,姿态恭敬,十分歉疚,洞房花烛夜丢下新娘子,实在不像话,明鹪倒没说什么,长吁一口气,自己掀掉了红盖头。
屋内骤然一亮,夏府几个嬷嬷都倒吸一口,个个怔然,瞪着眼珠子,看呆了。
这是什么天降的小仙子?两弯含愁薄烟眉,一对星月点漆目,杏腮若雪,花唇胜朱,粉雕玉琢的一个瓷娃娃。
首辅家的婆子都是见过世面的,沉鱼落雁的小姐丫鬟官家夫人们看得多了,可眼前这一位,竟精致得不似凡人,说是个花妖,或是精魅,她们也是信的。
只是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睫毛长翘,粉腮肉肉的,过于稚嫩了,瞧着年纪甚小,含苞欲放,还没完全长开。
她也确实孩子气,听到新婚丈夫不来,面上不见失望难过,还仰着脑袋娇声问:“我可以先拿掉凤冠吗?有点儿沉。”
“那是自然。”
仆妇们赶紧赔笑给新少奶奶洗漱卸妆,明家来的丫鬟们替她换上丝滑薄绫寝衣,全身涂抹乳膏,散发上香油,细线洁牙,处处透出别样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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