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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桨闻言面色亦是一沉,眼神中写满了无奈。平时李梵清甚少提起文贞皇后,久而久之,很多人,包括燕帝在内,都以为是文贞皇后去时李梵清年纪尚幼的缘故,因而李梵清对文贞皇后的记忆并不深刻。或许李梵清对这个模糊的母后确实没有太深刻的记忆。对李梵清而言,她执念的其实不是文贞皇后这个人,她执念的是李赓嘲笑她没有得到母亲的宠溺、没有给她唱过儿歌,执念的是她愚蠢地为了得到母亲的宠溺与儿歌而故意染病,却最终错过了母亲的最后一面。兰桨捧着药碗走近,半跪在榻前。按太医的吩咐,即使李梵清今夜依然高热昏迷,醒不过来,这碗药也必须给她灌进去。兰桨低头,瞥见李梵清干涩的嘴唇一翕一合,发出嘤嘤嗡嗡的细声。兰桨将耳朵凑到了李梵清唇边,一面又在李梵清耳边问道:“公主是要什么?”李梵清的声音着实太微弱了。兰桨低着头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听清,李梵清好似是在说什么“鱼”。兰桨在心间默念了一遍,鱼,虞。看来,即使虞让那样待公主,公主也未曾对他忘怀。“公主说了什么?”桂舟走近问道。兰桨低叹了一声,说道:“好像说的是‘虞’。”桂舟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无论是文贞皇后还是虞让,都已是逝者。桂舟想道,或许也正是因为斯人已逝,人世间再无他们的踪迹,公主才只能在梦中追忆一番罢。兰桨示意桂舟上前搭把手,将公主扶起些许,她好给公主灌汤药。桂舟凑上前,扶着李梵清的肩膀,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方便兰桨喂药。离得近了,桂舟也发现了李梵清翕动的唇,如念咒般,一直在说着什么。桂舟留心去听,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却觉得李梵清念着的根本不是兰桨说的那样,并不是在念虞让的名字。要她说,李梵清念着的明明就是“裴积玉”三个字。刹那间,有闪电如白练飞现,照在李梵清面上,愈发显得她脸色苍白如纸。伴着随之而来的隆隆雷声,李梵清在自己的低吟啜泣声中,颤着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眼。不等兰桨与桂舟欣喜,只见李梵清抖着肩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最后竟咳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沈宁连日雷雨,好容易捱到放晴的这一日,果真是一晴如洗,天色澄明。李梵清靠在美人榻上,腿间搭着一条薄罗毯,沐着晨起时的初阳,眼帘却仍然倦懒,半张半合着。她见兰桨捧着汤药而来,已是习以为常,也不再似从前那般蹙起眉头,推三阻四。李梵清饮罢汤药,捻起一片桃脯含在口中。自那夜李梵清将一口瘀血吐了出来,病情总算是有了起色,不再昏睡高热,更是一日赛过一日的精神,眼看便要痊愈。只是可惜,因着这病来势汹汹,李梵清的九成宫避暑之行最终还是未能成行。今日一早,趁着天色放晴,燕帝领着后宫诸人启程前往九成宫。与之同时,燕帝还放了三道圣旨。这其中最惹人关注的,自然是裴玦尚公主,成为承平公主驸马的旨意。“……他没有接旨?”兰桨眉心一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驸马病体未愈,只能卧床,故而是裴相替驸马领了旨。”从前在公主府,她们都是称虞让为驸马。不过,自从李梵清知晓虞让待她不过七分利用之后,便再不许兰桨等人如此称呼虞让了。李梵清将兰桨这话咀嚼回味了半刻,“嗤”地一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她是病了,又不是傻了。什么病体未愈,让裴植代领了圣旨,明摆着就是借口罢了。裴玦根本就是不愿接旨。“婚期定在何时?”“九月末,具体的日子还未敲定。”李梵清低眉思道,虽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但还是显得太过仓促了。李梵清并非不理解燕帝用意,但她闹李应的那一出,除了是想替燕帝找个借口收拾秦王父子,再加与燕帝约定的藏拙之外,更多的是打算让燕帝借机对她小惩大诫,将她对裴玦“下药未遂”之事给盖过去。她虽在席间主动认下了下药强逼裴玦之事,可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却是她强逼裴玦未果。如此一来,此事对艳名在外的李梵清而言,不过是一桩“锦上添花”的花月绯闻;对端方君子裴玦而言,也更立住了他清风高节、宁折不弯的品行。因而李梵清觉得,这桩事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只待时日一长,世人必将此事日渐淡忘。她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为自己谋个皇太女之位,而裴玦自也会另行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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