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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河边才想起不是往山林,在后头大喊,“不是打兔子么?”喊得冯混子扭头,笑得似个恶鬼,一把将他提得离地,“打兔子?我打你娘的春梦!小王八羔子,你们娘俩,都该死!”言讫将樵哥儿抡圆了丢入河中。樵哥儿不会水,身子又轻,叫水往下冲着,一面哭一面扑腾,怕得一个劲头喊爹喊娘。冲了一截,挣扎得没了力,昏厥过去。眼见即要小命归西,不知哪里伸出只大手,将他一把抓了上去。且说那柏家人法事歇了半场,听见丫头进来又哭又喊,只说樵哥儿不见了踪迹。一时间疯乱起来,四娘唬得险些晕过去,各人乱糟糟、并庵里姑子四下乱找。聒了小半个时辰,方见赶车的小厮慌张张领着位浑身挂水的年轻相公进来禅房,“找着了找着了!四娘、樵哥儿找着了!”那相公怀里正是抱着湿漉漉的樵哥儿。四娘一霎跳起来,扎到跟前去瞧,见樵哥儿还睁着眼,睫毛忽扇忽扇地,满目惊恐。四娘呜哇一声哭出来,瘫软在椅上,“我的儿、我的命根子!这是哪里弄得这样的?”小厮引着相公将樵哥儿放在榻上,张罗着使姑子煎水喂茶,忙活停了,才朝四娘拱手,“小的想着,小孩子最爱玩水,必然往外头河边去了。跟着寻过去,就见这位相公,在岸上对着樵哥儿对拍又捏。上去问,才知咱们樵哥儿掉进河里,亏得他捞起来救了!”四娘听得胆战心惊,又哭一阵,上前要谢,但见此人生如玉山在堂,丰骨朗朗,一双浓眉底下嵌着对清月薄霜的眼,沾了水汽,愈显无尘。不及四娘问,徐姑子抢先一步合十,“这是泠官人不是?哟,您这个时辰来,怎的不说一声?”说话间,席泠与她拱手回礼,抬眼便暗藏机锋。徐姑子领会,拽着四娘引见,“可是机缘凑巧不是?这位是上元县的席泠大官人。常在府中走跳那位箫娘,正是他那死了的爹先前买的媳妇。前几日,箫娘托我给他爹唱经超度,完了事,使他来还愿。”四娘听后,想起来柏五儿说起箫娘家境时,曾提过她这位“假子”,说此人胸有文章,曾是进士出身,只是仕途坎坷。如今再暗把他细瞧一眼,倒不想他人才也竟生得这么副人间难寻的俊逸。这四娘二十出头,也算年轻,难耐几分心猿意马,益发把席泠当在世的神仙一般捧着,连连福身,“多亏官人搭救小儿,惹得官人衣裳也湿了。官人且坐着吃盅茶,叫外头套了车,请随奴家去,必有重谢。”席泠不过淡淡作揖,“奶奶多礼,举手之劳,不必惦念。”“官人说举手之劳,可我说,是再造之恩。我就这么个命根子,倘或他有个好歹,叫我也不能活。说起来,箫娘还常往我们府上去,我还与她常说话呢。官人不要客气,也去坐一坐,好歹吃盅茶换了这身湿衣裳再回上元县不迟。”再有徐姑子在旁帮腔,席泠推辞不过,只得“勉为其难”应下,跟着去往柏家,已是午晌。恰值柏通判府衙归家,听见四娘先遣回的小厮说了此事,一阵心惊后怕。因感念救命之恩,使人将席泠请入厅房招待。席泠换了柏家长子的一身干净袍子,愈发英气咄人,翩然风度。柏通判观望片刻,请入座上,“原先就听见过先生名讳,只是无缘得见,谁知今日却与先生结缘,亏得先生仗义之举,才令小儿死里逃生。”仆从来往着摆饭,席泠也将他暗观,见其须髯五寸,骨劲面瘦,看似清苦,身上却穿着绫罗绸缎,眼色里隐着丝圆滑。席泠心里有数,这样的人,势必礼中藏奸,便也以礼相待,“大人言之过重,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先生客气。”柏通判捋一捋须,正筹谋如今应天府内有一府丞之缺,眼下陈通判与仇通判都盯着。陈通判不必说,专擅逢迎拍马;仇通判有岳父仰仗,前程不愁;只得他自己,下无得力之人,上无稳固靠山……忖度片刻,便虑着席泠或是个可用之人,却奈何他得罪了权贵,不如趁机试探试探他,与这虞家到底有何怨仇?因此问起:“我记得先生从前是在上元县儒学做教谕,连国子监祭酒都对先生赞不绝口,怎么好好的,又不干了?”席泠弯起唇,说得平淡,自有如海的气度,“不瞒大人,是因为学生得罪了定安侯虞家。”“噢……听说这定安侯才回南京不久,你怎的就把他给得罪了?”“倒未曾得罪老侯爷,说起来,也不过是桩小事情。去年侯爷的孙子来向我讨教文章,赶上我在为父亲治丧,有些抽不开身。侯门公子嘛,只有别人候他的,没有他候别人的,因此就有些生了嫌隙。后头有一回在路上撞见,小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将我押到画舫内与他吃酒,我当时有急事,又恼他强势压人,便逞了书生之气,负气去了,这就把他得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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