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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在德落衙回家,心里雀跃。今日领俸,他兴沖沖跑去买肉,心里想着,总算老爹也吃上他的俸禄,不再是閑而无用之人。到了肉摊犯难,他没下过厨房,肉没吃过几次,总以为肉就是肉,哪里知道还有什麽里脊肋排的讲究。卖肉的大叔憨厚笑:“小官人不下厨吧。”
李在德挠挠脸。他身后少年的清凉的嗓音吓他一跳:“老板!我要的到了吗?”李在德回头,小个子少年背个大箱子一溜小跑奔过来。卖肉的大叔叹气:“小官人你也来了。在筐里。小官人,我不卖活物,你不如去城郊的草市看看?”
小少年揭开竹编的筐,李在德雾里探花地看到筐里面几团白球在蠕动。小少年很高兴,举起一只左看右看:“好健康,多谢您!”
那活物在小少年手上挣扎,叫两声。李在德吃不起猪肉但是见过猪,这叫声不是猪崽子麽?
大叔奇怪:“小官人说你是医家,医家要这麽多家畜幼崽做什麽用?”
小少年结了账,笑嘻嘻:“待我哪天真的用那东西治病救人,大叔你可是济世救民之功!”
李在德稀里糊涂看小少年背着大木箱手里拎个筐竟然就那麽走了,暗暗咋舌,真够有劲的。
卖肉大叔一个劲儿乐:“行,我等我的济世救民之功了。”
李在德比划着砍了一刀肉,草绳拎着回家,气壮许多。他还没进门,听见薄模板后面有男人的笑声:“老叔好力气!”
邬双樨!
李在德心里咯噔咯噔的,耳朵一听邬双樨那醇酒似的嗓音,眼前的一团雾也散了,那麽清楚的两笔剑眉,一对星目,居高临下压过来。
邬双樨双手捧着李在德的脸,轻声笑:傻狍子,我长这样。
李在德迅速清清嗓子,一推门,豁然看见邬双樨在运砖。上衣脱了,薄薄的中衣绷着肌肉形状,起伏收缩,全是力量。老王爷想要一鼓作气把家里的墙都翻新一下,念叨好几天砖不算贵泥瓦匠人工忒贵。李在德也不知道为什麽看邬双樨看得就那麽清楚,连他扎在腰带里劲瘦的腰都看清了。
“爹!”
李在德生气,这是拿堂堂个将军当短工使了!有这麽占便宜的麽!
邬双樨手上是泥,擡手用手腕子蹭脸,非常自然看李在德:“回来了?哦买了肉,老叔我们晚上吃肉吧!”
老王爷非常豪迈:“那当然!”
邬双樨码砖码得稳妥,墙也砌得漂亮,错落有致。老王爷高兴:“也是我们家的荣幸,有将军砌的墙,可不是牢不可破了!”
邬双樨笑得略有些腼腆,老王爷益发喜欢这个不骄不躁不耍嘴皮子的年轻人。
邬双樨把砖码好,拎着砍刀去砍猪骨。里脊李在德买不起,买了带骨头的,心想骨头能多炖几次汤,反正有肉味,就是剁骨头麻烦。邬双樨砍刀挥舞利落,手气刀落骨断肉分。李在德听那个声音就牙酸,不由自主吞咽一下。邬双樨砍人砍出经验,力道角度拿捏得当,骨头断茬没有碎渣,干净整齐。
李在德一联想,身上说不着哪儿疼,找个马扎坐下了。
邬双樨看他一眼,没出声。
老王爷也是罕见地开顿荤,但是表面的排场要有,不能小家子气,爽快地说:“咱家酒呢?拿出来,我跟小邬喝一个。”
李在德翻白眼:“没有。”
老王爷得一个将军的巴结,儿子又拎一刀肉回来,难能可贵刚刚冒尖豪情差点被李在德一巴掌拍回去,脸上差点挂不住。
邬双樨笑:“不能喝不能喝,我明天必须早起,有公务。”
李在德眨巴眼睛看他,小动物似的。邬双樨忍着不去捏他的脸。已经是黄昏,竈上的铁锅蹲着猪骨猪肉,咕嘟咕嘟滚着香气。薄木门外面有谁家小孩子疯跑过去,这一片都是穷人,声音拦不住。
老王爷招呼一声:“开饭!”
吃过晚饭,邬双樨还帮着李在德洗碗。冷天的水透心凉,邬双樨不在乎。李在德压低声音惊奇:“你怎麽会这麽多。”
邬双樨笑:“什麽?泥瓦匠还是改刀还是洗碗?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可不都得会一点。”
李在德无意间碰到邬双樨的手,糙得李在德吓一跳。风流少年将军的手……邬双樨觉察,笑道:“从小练枪,刚开始天天磨得两手血,有了茧子才好一点。”
李在德叹气。
邬双樨吃完晚饭告辞,老王爷让李在德送他。老爹那点心思李在德清楚,无非是给街坊展示展示,他儿子还是有如此风采大盛的朋友的。李在德送邬双樨走出小巷,心里不落忍:“你也是实在,跑我家来干这麽多活……”
邬双樨道:“傻狍子,我明天返回辽东。”
李在德一顿,站住,仰脸看邬双樨。柔软朦胧的眼神软绵绵扑在邬双樨脸上,邬双樨用鼻息笑一声。
“关宁铁骑不是早就撤回去了……”
邬双樨看远处,微笑:“大部队早就回去了。我和……舅舅,等到现在,才能动身。”
李在德不全不通俗务。邬双樨的舅舅祖寿差点叛出国去被阳继祖追回来,女真围京时父亲邬湘怯战丢了蓟镇。邬双樨写了无数奏表请战,朝廷没有回应。阳继祖率领关宁铁骑回关外,邬湘祖寿一系的军官全部留在京城,再明显不过,不放他们回老巢,就是为了不妨碍阳继祖整饬关宁铁骑军务。
“摄政王殿下……早不见我了。”邬双樨还是笑着,声音低下来。他等了这麽许久,终于等到调令,祖寿带着他返回关外,邬湘留京。李在德眼圈一酸:“你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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