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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跟殿下提过了,殿下什麽都没说?”
司谦想起殿下去过一趟诏狱,随意翻了翻花名册。当时他硬着头皮讲“白伯雅”,摄政王表情一点没动。
“正是。”
王修撚一撚手心里的蜈蚣:“我知道了。”
这一件事算是妥了,司谦心里长长吐口气。他有救人的心,到底害怕跟着吃挂落,万一上面觉得他被白敬买通了,他们俩全完。说起来白敬能买通他个什麽穷得叮当响。还不就是……将帅难得,他这麽干,也算对得起大晏这片大好河山了。
王修看他还不走:“还有事?堂堂指挥使,痛快些。”
“这一件,倒是小事,抓了个蒙古来的探子。先审过了,那人说自己不是鞑靼部的,是土默特部的,奉九娘子之命来中原给摄政王送信。以前抓到这种满口胡扯的打一顿发落了,可是王都事特别嘱咐过注意北边来人,所以先关着,等王都事去看。”
王修惊奇:“他说他哪里人?”
“土默特部。”
王修深深地看一眼司谦:“司指挥,这一件,恐怕是最大的事了。”
那蒙古汉子被关在牢里,被揍得够呛,一身一脸的伤,倒也不着急,就闭着眼养神。如能完成使命,是天意。不能完成使命就这样死了,也是天命。他被抓得也不冤,想是遇上同行,被高人识破,没甚脾气。
他被抓得倒真是不冤,一进京城就给人盯上了。农耕放牧虽然都是风吹日晒辛苦劳作,身体损伤部位却不一致,无论口音打扮如何乔装,眼睛毒的暗卫一眼就看出来。自从进了大牢,他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要见你们王。”
再往下,怎麽被打都没声音。
牢中无日月,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听到响动,再一睁眼,牢房栅栏外面站了个年轻人,踩在火光缭绕的污秽上,只有一对眼睛是亮的,狼在夜色中幽幽冥冥的眼神。
蒙古汉子微微眯眼,打量牢外的人。放牧的相畜生,他们这一行就是相人。这个年轻人不是什麽善茬,但绝对不是个王,更不可能是天子。王者手里两把剑,这个年轻人是把暗剑。
有日就有夜,这年轻人只能站在夜里,他不承认,他会承认。
蒙古汉子笑一声。
“我要见你们的王。”
年轻人双手套着黑皮手套。上好的皮子光亮如镜,倒像是铁打的什麽兇器,锐利流光,被年轻人戴着,剜肉割骨,淬血锻魂。
年轻人笑:“王岂是你说见就见。”
“你是王身边的人。”
年轻人笑容称得上善意,火把的光在他脸上受惊地一明一暗。他没反驳。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就听天的。蒙古汉子伸手往上一指:“他让我来的。”
年轻人好奇:“谁?”
蒙古汉子还是那个姿势,往上指,两只手拷在一起,沉重的铁镣往下坠,他还是那个姿势。
年轻人一挥手:“你们先出去。”
蒙古汉子谛听脚步声都离开,对年轻人微微一笑:“鲁山君。”
王修一听这三个字,差点没站住。他伸手扶住牢房血腻腻髒兮兮的木栅栏,幸亏戴了皮手套——他恍惚间竟然还想这个。
王修盯着蒙古汉子:“从实招来,你怎麽穿过边境,怎麽一路来京城的,还有……你从哪儿知道那三个字的!”
对方在牢房里嗤之以鼻:“穿越边境倒是不难,贿赂晋商混在商队里从张家口进来的。我原本的任务根本就不是来京城,只是穿过张家口找山西的卫所。哪里知道你们自己的卫所被你们自己给清洗了。任务没完成我也不能回去,只能继续往东走,沿路竟然一个卫所都找不到,只能越来越往东。既然如此,只好进京,直接找你们王,找不到,我也不算愧对九娘子之命。”
王修心里一动:“你……进大晏多久了?”
蒙古汉子长长一叹:“七个多月吧。”
所有事的乱麻渐渐理成经纬,浮出水面,淋淋漓漓往下滴着血。
蒙古汉子笑了:“你想到了?当初你们卫所还在的话,何至于此。”
王修背后的衣服透了。他面无表情,脑子越转越快。冥冥中可能真的有天意,天意看着所有的一切。他以前有个同窗说,二十三史唱起来全是悲壮,读起来只有血泪。
“所以九娘子之命到底是什麽?”
“我要见你们的王。你说的做不得数。”
王修走出大牢,司谦领着几个旗官等他,看他脸色不对:“这个人……有问题?”
王修摇头:“没什麽,先关着,殿下自有决断。”
司谦立刻安排马车送王修离开。王修坐在马车里轻微摇晃着。他隔着皮手套扭手指,闻到手套上的血腥味,可能是黑牢里沾上的。这手套原是李奉恕的,李奉恕不爱戴,真的骑射舞枪戴手套就没準头了。王修戴倒是正好,戴上像有一双铁手。王修微微撩开马车窗帘,观察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天子脚下的人群也得努力活着,这样拼尽全力又有希望地活下去——全京畿,全河北,整个大晏,勠力同心地活着,就是人间胜景了。
老李不爱听商贾之事,陈家兄弟来鲁王府宣讲他就避出城外练兵,让王修听他们讲,王修听懂了再跟他说。陈春耘跟王修笑:殿下不爱听这铜钱进出,也确实没什麽有意思的。神庙刚登基时,北京菜市场只有大白菜。神庙当朝十数载,菜蔬米面河鲜海鲜从全国各地涌进北京,单只海産种类,南方都不能比。王都事你说,这算不算政绩,能不能被青史记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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