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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在此之前,皇后私见明淮时就曾与他提过数回,但都被明淮四两拨千斤的含糊了过去。谁知今日,赫宴竟亲自上门提起此事。焦点瞬间凝聚在云楚身上,而瞩目之下的少女静静垂眸,微微抿唇,竟并未出声回绝,甚至未曾露出抗拒的姿态。她的沉默使得形势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微妙变化。赫宴此举并不难猜。如今皇室无主,太后称病不出。皇后殷氏垂帘听政,先太子已逝,赫宴登基名正言顺。但他根基不稳,若是想迅速稳定局势,堵众人悠悠之口,拉拢明家,是最好的选择。而云楚作为明家众所周知的,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同她结亲立其为后,就是最好的结盟方式。而无人知晓处,云楚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明淮只愣神片刻,并未明确表态,而是笑着同其寒暄道:“殿下怎么今日提起这事来了。”赫宴目光从云楚身上收回,半是玩笑道:“楚楚蕙质兰心,是我图谋已久,这段时日亦是实在等不及。”明淮又看了一眼云楚,默契的只字不提云楚曾与赫巡有婚约之事,而是叹了口气道:“她年纪尚轻,是殿下抬爱了。”言罢,明淮侧眸同云楚道:“殿下没来之前,你不是道身子不舒服吗,这会快去歇下吧。”明淮的话仿佛洪流之中一块浮木,救她与窒息当中,她应声道:“那殿下,民女就先退下了。”赫宴嗯了一声,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云楚道:“楚楚要好生注意身子才是啊。”云楚离开后,赫宴才悠悠看向明淮,道:“明阁老,您是个聪明人。”秋风乍起,府内所植彰树仍旧翠绿。不知不觉间,距离赫巡离京,已有大半年之久。她呼吸有几分急促,自认为自己此刻尚且还算得冷静。赫宴此举虽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赫宴登基,明家严格来说算不得其反对派。甚至除去当初东宫旧部,如今朝堂之内反对赫宴的实在少之又少。而世家龙头明家却因与先太子的婚约,在当今局势内显得有几分尴尬。可利益之下,没人会在乎这些。故而赫宴造访,无疑是破除这份尴尬的节。完整章节』(),云楚正自己一个人站在窗边,摆弄着窗边阮枝前几日送来的兰花,眸光低垂,注意力却并不在兰花上。她听见明誉的脚步声,回过神来,随口问了句:“你知道赫宴的事了?”明誉语调有几分不满,“他并未隐瞒此事,我听说的时候,半个朝堂都知道了。”云楚扯着唇角笑了笑,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道:“那我要是拒绝了,他就不怕被人看笑话吗?。”但赫宴其实就是拿准了云楚不会拒绝才如此猖狂,毕竟这就是门稳赚不赔的生意。明誉道:“你若是不想答应,就叫父亲去回绝了。”赫宴得势又如何,他也不会允许云楚去做自己并不愿意的事云楚却将小喷壶搁在一旁,道:“为什么不答应?”她对上明誉的眼睛,道:“同赫宴相处起来,其实比跟赫巡要轻松多了。”明誉对云楚的性子有几分了解,但云楚原本就是赫巡的未婚妻,她对赫巡的的真心,明誉并非毫无知觉。他一点也不想让云楚步阮枝的后尘。他神色认真道:“你若是在明家,我也向你保证,只要我明誉在世一天,我就能让你享一天荣华,你不必勉强自己委身赫宴,若他敢强迫……”云楚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她打断明誉道:“为什么在你眼里,这样我好像很可怜?”她摇头笑道:“哥哥,那是皇后啊,为什么要觉得我不愿意?再说既然必定要成亲,我此生必定会‘委身’于一个男人,那找谁不都一样吗?”如今利益摆在明面上,她做皇后,明淮就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国公,明家根基之大,就算赫宴日后想要处置外戚,也不是件容易事。她不会仅将目光局限于眼下的这些男女之事,更不会觉得有多吃亏。况且,最重要的是,于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退路可言。她无比厌恶赫宴,恨不得也让他尝尝赫巡曾所受苦楚,没人比她更想拒绝这门亲事。可那又怎么样?但凡这朝堂里有另外一个能与赫宴抗衡的皇子,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答应这门婚事。可是没有。这也就意味着,赫宴的权力大的无边际,她此刻拒绝,无异于是将明家推向风口浪尖,更是使自己进退两难。明家公然与皇室对抗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迟早是会被诛杀。赫宴又是个疯子,倘若他打定主意要娶她,就算有明家保驾护航,护的住她一时,却护不住她长久。眼下答应,倒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赫巡的死已成定局,她就必须抛却感性,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唯有将权势牢牢掌握,她才能不违背自己的初心。然而她的被迫清醒与无可奈何,()在旁人眼里更像是一种冷酷。明誉一时无言。的确,他总是忘记云楚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很真实,她为赫巡流过眼泪,他就认为她很爱赫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抵触赫宴。可她似乎仍旧如同初见那般,清晰又坚定。作为她的兄长,他很庆幸云楚是这样冷漠的人,因为这样的她,不会被感情所伤害。可与此同时,他又并不如想象般那样开心。“那你要同意吗?()”他问云楚面色不改,目光看向窗外:≈ap;ldo;为什么不同意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秋天一到,街道之上便落满了枯黄的叶子,寒意逐渐攀升,好似距离有一轮的凛冬也不远了。明淮一旦松口,赫宴登基一事就变得顺畅许多,边关战事趋缓,与此同时,明家大小姐即将嫁与赫宴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一切好像水到渠成,无一人提及先太子。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好像才不过寥寥数月,就从众人中的记忆中淡去。根本没人敢对这份亲事置喙什么。近段时间,赫宴来明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云楚也不再对他避而不见。不管她心中怎么想,至少明面上必须得做做样子,她最是擅长如此。在赫宴的眼里,她仍旧是个被利益驱使的女人,所以他不会怀疑云楚有为赫巡报仇的想法,从大局来看,倘若她对赫巡有半分情意,赫宴都无异于养虎为患。所以只要赫宴不过份,云楚待他向来是笑脸相迎的。而且赫巡已经死了,她必须得为自己的以后谋划。时光一日一日的走着,她似乎开始随同众人一起,忘却那个冷峻又张扬的少年。赫宴的登基日已经定下,立后大典亦在同一天,礼部正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上京城在两次丧葬后,终于开始热闹了一些。直到一天傍晚,天上已显疏星,几日前才来过的桑黎再次登门。彼时云楚已经用过晚膳,下人两次过来通报道桑黎有急事求见,云楚这才让她进来。然而当桑黎进门,云楚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了以为披着斗篷的女子,云楚端坐着,挥退了左右。女子取下兜帽,是沈韫初。云楚稍有些意外,挑眉道:“你来做什么?”桑黎磕磕巴巴想要解释,沈韫初却打断她,盯着云楚直接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云楚此时还并不在意,姿态懒散,甚至没有站起身来,“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沈韫初道:“是关于太子殿下的。”云楚脸上神色一僵,可她不想让旁人察觉,便掩饰性一般拿起了一旁的瓷杯,面色如常道:“桑黎,你先进暖阁里等着吧。”桑黎走了以后,云楚才看向沈韫初,道:“赫巡怎么了?”沈韫初唇角勾了勾,并未直接回答云楚,而是道:“()云姑娘,你的确是好手段。”云楚同沈韫初的确是缘分不浅。当初赫巡被赐婚,他拒婚沈韫初选择云楚,如今沈氏同殷氏结盟,允诺立沈韫初为后,结果临到时候,又被明家截胡,赫宴选择云楚。接连两次都是如此,任谁对抢了两次自己婚姻的女人恐怕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沈韫初本身可没做错什么,她甚至从未因此给云楚找不痛快,在知道云楚曾为旁人把她敲晕过,她也没有计较。所以云楚对沈韫初,总得来说还算有几分耐心。“沈姑娘,是你命不好。”沈韫初扯着唇角笑了笑,道:“我确实命不好。”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在臂弯,慢声道:“所以我想,我必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了。”云楚心中还记挂着赫巡,只是道:“你想怎么争取呢?”沈韫初几乎从小到大都是被众人艳羡的孩子,出身显赫,太后独宠,知书达礼,相貌出众,她的婚姻也注定不会平常。可是她从未开心过。父母早逝,她从六岁起就是孤身一人,沈家人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在沈家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后来她跟在太后身侧,在她十二岁那年,太后就意图将她送到年近五十的先帝床上,不仅如此,还给她灌了将身体催熟的特殊药物,以至于时至今日,她来葵水时都痛不欲生。她侍寝那夜实在是害怕极了,先帝又喝了酒,格外粗鲁,她下意识反抗,摔下床,膝盖上全是血,败了先帝兴致,这才没能侍寝成功。索性这件事没几人知道,太后罚了她几天后就继续将她带到身旁。肃王,也就是桑黎的爹,竟还意图让她去大梁和亲,这对她而言同送死没有区别。她求了太后很久,还搬出了自己的父母,这才使此事作罢。所以她一直讨厌肃王府,可是肃王府除了桑黎,没人会老老实实被她欺负还不往外说。压抑久了,她一遇到不开心,就喜欢往桑黎身上撒气。但她没想过弄死桑黎,甚至在想肃王府其余人欺负桑黎事,她还会制止,只是这些桑黎都不知道罢了。后来赫巡回京,太后就要将她嫁给赫巡。但赫巡就算再优秀,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不太相熟的男人罢了,她并不想嫁。当然这也不代表她想被当众拒婚。不过好在,最终她还是没有嫁成。可自拒婚一事后,她在沈家处境就越发艰难,沈家人甚至想把她嫁给一个六十岁老头的续弦。直到朝廷生此变故。沈家人就又为她找了个“好归宿”。然而在她眼里,同样不熟的赫宴甚至还不如赫巡。后来赫宴毁约,她本是有些高兴的,但紧接着她得知,她还是得嫁给赫宴。美名其曰是贵妃,其实就是个妾。她从始至终总有种错觉,自己甚至不如勾栏院里的妓。至少她们还能自己选择恩客,而她沈韫初,这所谓高门贵女,却只能如同货物一般,被盘算着送给哪个才能为家族谋求最大利益。但沈家真的算她的家族吗?她的父母为沈家卖命一辈子,最后死因不明,而父母死后,沈家人待她又并不好。所以她凭什么要为沈家卖命?云楚问:“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沈韫初道:“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待会我所言你大可一件一件去证实,但凡有不符合的,你杀了我便是。”云楚摆了摆手,笑道:“不要说这样不切实际的话,沈姑娘。”“万一你同沈家里应外合,又甘愿被沈家利用,引我下套,那又该如何。”沈韫初愣了愣,沉吟片刻后道:“关于沈家之事,我的确无法跟你证明。”她看向云楚那张好似风轻云淡的脸,不知是不是云楚的错觉,她总觉得沈韫初的话音里带了几分讽刺,“但关于殿下呢?”“他曾为你几次三番违抗圣意,你如今嫁给赫宴就罢了,难道连他到底为什么会遭遇意外都不愿意听吗?”
云楚将茶杯搁在桌面,语调有些冷漠:“他对我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凭什么要为他自愿的深情而负责?”沈韫初并未搭话。片刻之后,云楚绷紧唇角,冷声道:“你想要什么?”沈韫初道:“我要自由。”她要明家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到扬州,并且对她的行踪严格保密,三年内都要派人保护她的安全。云楚道:“就这?”沈韫初轻声道:“自然不是。”若仅仅如此,她找别人也可以帮助她离京,但难保沈家人不会追查。她若是被抓住,下场如何简直难以想象。“我要假死出城。”云楚半眯着眼,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杀了你吧?”沈韫初点头:“你有这个动机。”而且逻辑成立。赫宴毁约,改立云楚为后。上次赫巡也是,云楚三番两次如此,沈韫初便怀恨在心前来报复,结果被云楚扣下,两人发生争执。云楚又得知沈韫初即将成为贵妃,恐在日后威胁她的地位,所以先下手为强。“反正沈家和明家已经对立,云姑娘想必也不介意这一点吧?”“至于名声……您日后乃一国之母,就算现在有人说闲话,几年之后,又有谁记得?”“我所求其实不过只是云姑娘举手之劳,算起来,此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云楚倒是有些疑惑,“你怎么这么相信我,难道就不怕我到时不认账吗?”沈韫初摊了摊手,道:“若真如此,那我也没有办法。”但事实上,沈韫初对云楚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因为云楚跟她一样。只是她把京城看做牢笼,她爱自由。而云楚把京城看做富贵屋,她爱权力。她们都不会为了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去争夺,去结怨。云楚亲自为沈韫初倒了杯茶,叫她坐了下来,然后将茶水推到她的面前,道:“好吧,你猜对了。()”沈韫初接过茶水,对上一直盯着她的,云楚的眼睛。她在等她说出赫巡的死因。沈韫初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道:≈ap;ldo;这些都是我听说来的,我并不能保证是否都是正确,但我能够确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殿下的死,同赫宴,同殷氏脱不了关系。”她仔细观察云楚的反应,显而易见,云楚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她仍旧答应了与赫宴的婚约。她长在深宫,对赫巡事迹耳濡目染,对这位太子其实一直很欣赏,她也自是知晓上位者真心的可贵,所以她惊叹于云楚的狠心。但她心中其实为之不耻。她静静开口:“那原本是个必胜之局。”赫巡对军事上有极高的天赋,他主导过三次战役,皆反败为胜。梁人节节败退,赫巡原本过不了多久就会凯旋。“梁人守在一道天险壬锋关之上,大将军杜卓同梁人僵持半月,都没能将壬锋关攻下,原先的五千军队,也锐减到三千。”“殿下知晓后,令军队于鹤都口兵分两路,一路从西侧照常直接攻进,吸引梁人注意,而殿下亲自带一千兵众迂回到梁人后方。可本来被吸引火力的梁人,竟突然大批散开,情急之下,殿下率众被逼至望烟崖。”数十日,望烟崖上无水源,无吃食,据闻最后梁人攻上时,腐臭味可传数十里,已出现人相食的情况。而杜卓所率军队主力,不仅没有按原计划攻打壬锋关,反而突然消失,他们根本就没有进鹤都口。不仅如此,守在壬锋关的梁人本就奇怪,在赫巡死后,他们反倒安分了下来,近几次战役,可以说是不废吹灰之力就得了胜。“杜卓,两年之前在赫宴手下当过值。当初力鉴殿下亲征的,也有他。”“而且……”云楚身形僵硬,手脚冰凉,她问:“……什么?”“不出意外,桑黎要和亲大梁,这才是长公主会认其做女儿但又不管不问的原因。”“可桑黎被封为郡主之时,殿下他……还未曾坠崖。”这也就意味着,当赫巡在为这个王朝出生入死之时,一场以意外之名,诛杀太子的计划,已经展开。外敌进犯,太子被迫亲征,少年精密布局,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却不料竟有人不惜战败,通敌卖国,为了杀他,叫数千士兵一起陪葬。不会有人记得一个死人的功绩。所以最后,他们还会窃取他的胜利成果,在百姓的欢呼声,称赞声中凯旋。最后,再安排一个不()重要的庶女前去大梁和亲,这件事就到算此为止。人心之恶毒,永远超出她的想象。沈韫初说完,云楚半晌没有出声。她死死地抿着唇,手指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衣袖,指节泛白,她很想告诉自己人死灯灭,她只需要有机会替他报仇就好,不必太在意,可她现在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恨。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们永远亏欠赫巡,这金玉其外的王朝,至高无上的皇权,乃至她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都踩在赫巡的骨血之上。沈韫初扫了一眼云楚,又面无表情的同她说起了她知道的沈家计划,云楚一直都未曾出声,她不知道云楚有没有听进去,但她也不是很在意。片刻之后,沈韫初说完。她站起身来,道:“云姑娘,我说完了。”云楚眼睛酸涩,但她并没有流眼泪,她只是扶着桌角站起身来,脊背微弯,呼出一口气,道:“行,我知道了。”她微微张唇,企图让呼吸顺畅一些:“你先去偏殿吧,会有人替你安排。”沈韫初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房门。刚踏出一步,云楚叫住了她。云楚看向她,眼眶发红,看着有几分骇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吗?”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有多重呢。”沈韫初回眸,看着云楚,静静陈述:“很重。”云楚想象不到。她不敢去想,她最爱逃避。她只会告诉自己。这有什么,这关她什么事,赫巡对她好,是赫巡自愿的。她不能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迷失自己,这世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当皇后,要当太后,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那是她的梦。沈韫初收回目光,但下一瞬,她又看向了云楚,道:“云楚。”云楚垂眸,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她并未看她。可沈韫初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也许你有你的无奈之处,可我若是殿下,你此刻为我流泪,我只会觉得作呕。”“可作为沈韫初,我很佩服你的心狠与自私,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登基之日愈发临近。宫中之人来了数回,替她量身,询问云楚的各类喜好,更有嬷嬷来教导她各类礼仪,告知她流程如何。云楚记得,不久之前她还是准太子妃的时候,也有宫里人过来这样过。撇去每日都要应对赫宴,时不时冲他陪个笑脸,云楚的日子尚且还算自在。夜间,门窗紧闭,挡去了愈来愈重的寒气。云楚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身子缩成一团,手指紧紧的抓着被角。她很久都没有梦到之前了。她如今再回想从前,脑中无一不是与赫巡相关。而那些在湫山的日子,已经恍若隔世。但今晚,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镇。阔别已久的恐怖记忆,再次翻江倒海。自从她长大之后,她总是对方方面面都表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勾引林越,杀死云秋月,对付明珠,利用赫巡,吊住赫宴,这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她好像不太着急,也总睚眦必报。但她其实很害怕。她特别害怕。受过的伤害从来不会消退,只会被掩盖,无论她捂的再紧,再掀开还是血肉淋漓。她莫名想起十二岁那一年,云道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来云府做客,那是个有一点胖的男人,长着胡子,笑起来时脸上的褶皱很明显,有些喜感。她习惯了讨好每一个人,所以当这个男人朝她看过来时,她如同往常一样,礼貌又甜美的冲他笑。男人也笑了。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吧,毕竟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搞笑。直到那个男人偷偷进了她的院子。他说要跟她玩游戏,然后就开始摸她,她缩成一团不让他碰,她很害怕,不停的挣扎,不停的乞求,很快,她的叫声吸引了路过的小厮,她才得救。但这个男人是云道生意上的重要朋友,云家不会得罪他。所以那天,她最后被云道带着,小心的跟他道歉,她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他,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小孩不太懂事,我都理解。”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心中那个要往上走的概念彻底清晰起来。纵然那天小厮来的很及时,她连衣裳都没乱,男人也没来得及碰到她什么,但其实那时她其实并不想那样柔弱的去哭的。她想用凳子砸在他肥胖的脸上,想要拿出一把刀剁掉他的手,可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她惹不起。包括对云秋月母子也是如此。所以她想,如果有一天,她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当她觉得想要抗拒的时候,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反抗。而不是缩成一团,无力的哭泣。后来时光飞逝,一层又一层的积淀,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愿意终其一生都为执念而奋斗,她的名声,她的身体,她的性命都不抵这执念来的重要。更遑论是她的愧疚之心。她的梦光怪陆离,到最后,还是回到了遇见赫巡之后。她梦见了那特别平凡的一天。那天她被云秋月罚跪,一跪跪了好久,但没关系,她习惯跪着,她能够跪很久。冷风掠过树梢猎猎作响,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双黑靴停在她的面前,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瘦又高大。他的脸庞渐渐清晰,朝她伸出手,手指如玉般修长白皙,声音似乎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放心,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他说。云楚睁开双眼,记忆回笼。梦境之外,赫巡已经死了。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消失了。云楚默不作声的从塌上坐起,她开始控制不住的面无表情的落泪,双手掩面。片刻后,她借着月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泪水。她想起沈韫初的话。“我若是殿下,你此刻为我流泪,我只会觉得作呕。”手上的泪水蹭在被褥上,云楚走下床,颤抖着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茶水还没入口,她就忽而发狠一般,将瓷杯狠狠摔了出去。啪——!四分五裂。划破了寂静的夜,意春听见声音,连忙披衣起床走了进来,她弯腰点燃油灯。云楚还僵立原地。“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云楚看向了意春,昏黄烛光里,云楚脸上仍有泪痕,她道:“意春。”“奴婢在。”“你也觉得我令人作呕吗?”“奴婢不敢。”“你是否也曾偷偷为殿下觉得不值呢。”意春无法说谎,抿了抿唇,沉默了。云楚移开目光,她低着头,如同自言自语:“可是我想保护自己,我错了吗?”“我没有错。”越是临近日子,宫中就越忙,而与此同时,民间也忙了起来,因为仲秋节到了。赫宴竟也在百忙之中,在今日约云楚一起去赏月燃灯。云楚日日待在明府,已经许久不曾出去了,晚间有人来接她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出去,但又因阮枝这几天担心她担心的厉害,这才对此表露出兴趣。月明如镜,满城灯火。街市上热闹无比,就算云楚坐在马车内,仍旧能感觉到外头的喧闹。她被带到江边的云槐楼,江面在月色下仿佛闪着银光,云楚今日身着素淡,与这江面美景竟颇有几分相得益彰。“云姑娘,殿下临走时被耽搁了一会,还劳烦您先去房间等一等。”云楚嗯了一声,她才不在意赫宴什么时候开,最好是不来,她自己在这楼上赏月也不错的。云楚被带到了云徊楼最顶层,从这里凭栏处,正好可以看见江景与月色。云楚坐在外面,迎面吹了会江风,又觉得有些头疼,便先行回了房间。房间内烟笼焚香,拔步床被放在房内最为显要的地方,红纱轻轻摇动,整个房间的布置,颇具暗示意味。云楚心如止水,她抚了抚额头,然后挥退下人,半躺在了床上。她闭上眼睛,床榻柔软深陷,只是晃荡的烛火令她烦扰。她随手从床上扯了块布料,原本她想把被子盖在脸上,可这一扯,好像扯过来的是一块轻纱。她将之盖在眼睛上,这才觉得舒服一些。她大概知晓赫宴今晚想要做什么,但她并不打算跟他做,只要她不愿意,赫宴不能勉强她。迄今为止,她对那些事的所有经验都还来自于赫巡。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他有宽阔的脊背,腹部肌肉线条绷紧时很好看,手臂撑在她脸颊旁的时候,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燥热的汗水会从他的下巴上滑落,他有一双好看的眉眼,他身上的清香很冷冽。他抱着她时,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她有一点想赫巡了。但她不能这样。云楚微微张唇,叹了口气,她不愿再想。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便想要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回家去。可才动一下,身上就突然压上一个人,他霸道又强横,掐着她的腰,力道极大,似乎要把她捏碎一般。云楚的眼睛仍然被轻纱所覆,她下意识以为是赫宴来了,拧眉便挣扎道:“赫宴,松手!”可身上的人仍旧未曾动作,她听见了他的喘息声,有莫名的熟悉感,那双大手上移,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掐住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强横的扣着她的腰。这是让她很熟悉的一种姿势。她一时有些愣神,停住了挣扎,心脏狂跳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紧接着,男人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平日对他用的,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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