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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跟谁谈正经事去?说出大天去也没人信!”皇甫宓两眼泪汪汪的,脸上却全是狠劲。“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贱人叫什么云裳,在京里倒还真有几分臭名气,不少男人惦记着,可等闲没几个能挨上身的。就只有他,官爵不高,论家财更是寒碜,偏偏那贱人却青眼有加,直接就拉进内闱伺候去了,呜……”她越说越委屈,死攥着皇甫宜的手嚎啕不止。“这事,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该不会你和长乐王殿下的事叫他知晓了,所以才故意这般气你吧?”“阿姊,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是他根本不理会我,半点不把人放在心上,就算我跟长乐王殿下见过几面,他便能自甘堕落,找上青楼里的贱人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对这种人一往情深?”“那你打算怎么办?”皇甫宜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想背着我逍遥快活,没那么容易!就算是退婚,也轮不着他来提,我可不是由着人家呼来喝去的。”皇甫宓泣声顿止,咬牙切齿地抬起头:“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这长乐王妃我还就非做不可了,到时候定叫他追悔莫及!”鼻中重重哼了一声,转向皇甫宜:“阿姊,听说王府请旨赐婚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事情万万不能再拖。”皇甫宜忍着不耐摇头:“奏疏都递上去了,只要太后点头,郎君也没有异议,谁还能说半个不字?这事已经回天无力,顺其自然吧。”“那怎么成,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孽障攀上殿下,这口气我说什么也忍不下!”“不忍又如何?你有法子么?”“那就看这事如何处置,真逼急了,就把那小孽障的身世抖出来,一个通奸养汉生出的野种,算什么嫡女?根本就没资格嫁入宗室!”心有千结有些事不明则已,一旦知晓便再也没法子平复心情。谢樱时倒还好,至少表面上很安静,可那几句隔墙听来的话不停在脑中来回冲撞,一刻也不曾消停。若在平时,有谁敢在背后搬弄她的是非,决计讨不着好去。可这一回,她居然“忍”下了。“通奸养汉”、“野种”……着实有点石破天惊。这话究竟从何说起,她以前全然不知,但似乎也不用怀疑,娘亲对自己莫名的冷淡便是佐证。原来谢东楼和娘亲之间并不只是因为皇甫宜和谢桐秋那么简单。她难过之余不由觉得可笑,父母可笑,堂堂的谢家可笑,连自己的出生也是个天大的笑话。雨仍然淋漓不尽,西风呼号,天时也随之骤变,入夜愈发的凉,恍然像又回到了冬季。谢樱时回神打了个冷战,拉紧身上的貂绒外氅,拿起铁筷子伸进紫铜熏笼里拨弄。那里面的银炭已经烧透了,却几乎没有一丝烟渗出来,荧赤的火光喘息般忽明忽暗,像也在隐忍积压的愤懑。她没添新的,也没停手,就这么木着脸面无表情地拨弄。银炭在炉膛里翻腾,带着火头的灰渣飞溅到眼前,又落上衣袖和那只纤纤素手。谢樱时觉不出痛楚,只看到那点火星燎破了纻丝的料子,向四周扩散,随即熄灭,留下一小块墨点般黢黑的烙印。淡淡的糊味渗入鼻间。这味道仿佛一下子勾起了深藏的记忆,也引燃了心头的焦灼,整个人蓦然变得躁乱难忍。她疯了似的拿铁筷子在炉膛里翻搅,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戳碎捣烂。炉灰弥漫,火星四溅,雕镂的孔隙所限,铺在最下层的几块怎么也捣不着。她丢下铁筷子,怔然半晌,忽然一脚将熏笼踹翻。炭火散落一地,燎着了近处的帐幔,火苗蔓延向上,顷刻便整幅烧起来。谢樱时双手托腮,淡然坐在胡床上没动,唇角反而泛起痛快的笑。一双眸映着火光更是神采奕奕……天亮了。明明已经放晴,可永昌侯府的上空却是一片灰蒙蒙的,连日头都被遮住了。甯悦轩内满目狼藉,滚滚黑烟到这时还没散尽。昨夜那场大火烧了足足半个时辰,两名候在外面的贴身小婢被点了穴制住,没来得及呼救。直到巡更的仆厮瞧见,才唤了人来,好容易扑灭的火,但那座建筑精巧的阁楼终究还是毁于一旦。谢东楼隔窗望着那片断壁残垣,脑中盘旋回想的却是八年前火光冲天的那一夜。当时他还算幸运,这回老天终于不再眷顾。浓浓的焦臭扑鼻而来,冲得他额角青筋很跳了几下,抬手重重关了窗子,倏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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