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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玊咬着唇,用力地摇头。许向弋抬手替她揩去眼角的一颗泪珠,“刚才电话中断前,我问了你一个问题,现在我重新问你。白玊,我知道了我们的过往,也许你从前设想过的最坏的情况就是此刻。你自己的意愿是什么?我是说——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白玊哽了一下,闭上眼。眼皮兜不住温热的水,它们自脸颊原有的轨迹滑下,“我……”她的喉头发紧,齿关哆嗦得太厉害,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许向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摸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按在怀里,“没关系,你不用着急,慢慢说。自始至终我想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也许你带我回家是因为愧疚和同情,那么你跟我在一起也是吗?”臂弯中的白玊僵滞了须臾,随后狠狠地摇头,话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不是的,不是。我……我是因为喜欢……一直都喜欢你……”许向弋抚着她的背脊为她顺气,收紧了手臂,“白玊,你知道吗?你总觉得我是个小孩,可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才是那个一直把十七岁的自己困在身体里的人。我们现在,把她放走好不好?”被压抑得很轻的哭声停歇了几秒。悬在脖颈之上的刀刃始终没有落下,白玊在混沌中听闻一阵遥远的禅音,胸臆间回荡着午夜十二点的钟鸣。她的心里有一本日记,最后一页长久地停留在十七岁那年的母亲节前夕,书页经过七年的风吹日晒变得破损不堪,不变的是其间的泪水与墨迹。七年之后,有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那一页翻过,于是,新的一天来临。许向弋问得小心翼翼:“……把她放走,然后,我们可以不可以继续在一起?”倾听完猎人告解的鹿温驯而仁慈地望了猎人一眼,说:你亦在夜夜梦魇中受尽折磨。你有没有想过?你该宽恕自己。猎人掩面而泣。泪眼婆娑间,溪流对岸的鹿不见踪迹,她于水中找寻,仅仅望见一个孤零零的自己。那只鹿存在过吗?猎人无从知悉。白玊呜咽着说出心中的答案,她仍心有余悸,“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早上你把全部的故事告诉我之后,我跟我妈妈谈了很久。”许向弋堵住了“可是”以后的顾虑,捞出怀中的她,抹干她的泪,“我告诉她我们如何相遇,她跟我说起小时候的你,也说起那件事。”许向弋居然对那件事毫无印象。初二升初三暑假的那场高烧剜去他的一块心病,也在他的心口留下了一处空洞,与那处空洞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曾经想要探寻迷雾之中到底藏匿了什么,可从未成功,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迷雾尽头站着一个女孩。她从十七岁倏然变成了二十四岁的样子,却没有长大。他的妈妈说起她说,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微微笑了。她说:“泠泠是个好姑娘,我见过她几回,你小时候经常把她挂在嘴边。”妈妈说起许多个陌生而熟稔的瞬间,说起他第一次在书店里见到她哭泣时手足无措拉着妈妈来帮忙;说起他小升初的暑假,她背着一只大而沉的书包,在书店门口把自己的初中教材和笔记都塞给他;说起那一年他慌张地找妈妈说,他惹她生气了,该怎么哄她高兴……妈妈从衣柜里翻出一只被棉布罩着的巨大的熊仔玩具,“这是你那一年花压岁钱给她买的礼物,我每年都拿出来给它晒太阳。”妈妈把熊塞给他,找出机器给玩具除螨,“你跟泠泠在一起,妈妈说实话,挺放心的。”“可是之前发生了那种事。”许向弋说。妈妈按停了除螨仪,“那毕竟是发生在大人之间的事,你们都是小孩子,让你们卷进来,是我们大人的失职。你知道吗?其实泠泠给我写过一封信。她不断地跟我道歉,跟你道歉,替她妈妈道歉。她说她会好好地监督妈妈不再见你爸,她说她还有一年的高三,她会去别的城市上大学,然后把她妈妈也带去。那个时候我想,泠泠原来是活得这么辛苦的一个小孩。”“那件事过了很久,久到我想起来也会觉得有点恍惚。”妈妈把除螨仪搁在一边,拍拍他的肩膀,“我在当下特别想跟你爸离婚,但是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哭着抱着我跟我保证说他再也不会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我想到快十五年的婚姻,他从来都是为这个家尽心尽力,就想着,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就一次。后来的很多年,你爸确实做到了,没有再犯。”“为什么你决定现在跟他离婚?”沉默良久的许向弋突然问。“因为他擅自改了你的志愿。我没法理解他的行为,我开始反思,我的丈夫为什么变成这样?你爸爸确实在很努力地在维护整个家的体面,那件事情之后更是如此。但是我渐渐发现,他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个家庭,妻子的位置上有妻子,孩子的位置上有孩子,他觉得妻子应该呆在家里带孩子,做主妇,孩子应该照着他的想法读管理,读财务。我发现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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