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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气鼓鼓地说:“你骗我,你是傅天宇孙子,你一定知道,你就是不肯告诉我。”
他辩解:“真没骗你,我真不知道他跟孙惠贞什么关系。知道你这辈子最想完成的事就是刨根问底,寻找真相,行,我满足你的情怀。我已经把思惠居的旧物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找到的东西早就寄给你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她追问:“那我呢?我是谁?为什么傅天宇选中要收养我?”
他笑着不回答,她狠狠瞪他,做出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甘休的样子。她确信他知道得更多,只是每次她问,他总是避重就轻地说几句玩笑话就轻轻揭过。
他在她威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嘴角隐去一半笑容,淡淡说:“我六岁那年,傅天宇在永平县城里收养过一个女婴。那年我父母死了,老头子受了打击,中了风昏迷不醒。就在那时候,女婴突然失踪了。老头子醒来以后,偷偷在永平周边找了很久,没找到那个孩子,后来一直想找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收养做曾孙女,后来就选中了你,叫你到南岛来见一见。”
她还是不明白:“孤儿那么多,他也没来我们福利院见过我,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他又假做无辜:“他选谁又不同我商量,我怎么会知道?”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你说傅天宇想收养女孩子做曾孙女。可为什么不是女儿或者孙女,偏偏是曾孙女?”
他歪着头冲她笑:“老头子说辈分不能乱。我是长子长孙,所以如果那年你被老头子看中收养的话,就要记在我名下。”
她目瞪口呆,觉得匪夷所思,叫一个十九岁的半大孩子收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思路?她忽然又想起来还有那么回事:当初他安排她去南岛傅宅参观,就告诉那里的公关经理说,她是他的侄女。当时她觉得他好无聊,竟然无端端口头占她的便宜,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跟人说我是你侄女。可为什么是侄女?”
他揶揄地笑:“总不能说你是我女儿吧?谁信啊?你老问我为什么是你,现在明白了吧,我为什么给你留了件礼物,又为什么为你交了学费?你是我女儿,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这话她也将信将疑,总觉得他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而且看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占了便宜,而且还感觉怪怪的,有一点……禁忌。
他俯下身靠近她,伸手拂过她红彤彤的脸颊,笑话她:“看你,不能再喝了。”
他此刻看着她眼神,迷离闪烁,绝对不是老爸看着女儿的那种。
晚风徜徉,窗外明月高悬。海鲜宴撤下去,他抱她去床上。空气里弥漫着海的咸味,她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把她火辣辣的脸贴在他微凉的胸膛上,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逐渐加速,直到他不满意她慢条斯理的挑衅,反客为主,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在漫漫长夜里,她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到一对穿红色喜服的青年在床上拥吻,窗外下着细雨,笼罩一片湖光山色。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傅博延,而那个女人是孙惠贞,可两个人一抬头,她才借着微光看得更清楚些,那分明就是她和傅修远的脸……
她一下子惊醒,伸手一摸身边,发现身边的床是空的,再揉眼睛一看,临海的窗户大开着,海风鼓起窗帘,他就靠在窗边,手上夹着一支忽明忽暗的烟。
她很少见他抽烟,第一次见到还是她初识他的时候,那时候她就觉得香烟同他不搭调。他是个西装革履戴银色袖扣的精致男人,手里应该端一杯红酒,天生不应该同香烟这种充满欲望和恶俗的东西同框。相处久了她才发现,他远不是那么简单,精致外表下面藏着许多黑暗的秘密,烟也抽,但只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
看到她醒来下床走过来,他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三月的海风扑到身上让她打了个寒颤,连忙一头躲进他怀里。
天还未转暖,他倒不怕冷,赤~裸着上身。她常说他穿上西装是绅士,脱掉西装倒像个糙汉,身上肌理分明,显然是常年锻炼的结果,手臂上还有纹身,好像随时要去街上打架的样子。那个纹身是一个粗线条的字母“n”,她问过他是什么意思,他只说:“没什么意思,就随便纹了个花样。”
她那时候就不太信,这时候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字母,歪着脑袋琢磨:“nancy?nile?naoi?这该不会是你哪个前女友的名字吧?”
他轻笑一声,不说话。她以为他不打算说了,没想到他又悠悠开了口:“我父母死得早,但老头子还活着,我总算也平安长大了。十九岁那年,老头子也死了,我回了旧金山,傅维贤派人盯着我。我当然是怎么放荡怎么来,书也不读了,觉得atherton原来的大宅子不安全,搬去城里的米逊街。城里的治安不好,流氓特别多,但如果你是流氓,城里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米逊街就有个西班牙裔人的streetgang(街头帮派),我跟他们混了几年,蹲过警察局,进过戒毒所。字母“n”是他们的标志,纹在胳膊上,亮出来可以吓退一大票人。”
她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一切跟他那个二叔傅维贤有关,问他:“你难道怀疑傅维闲?”
他说:“如果我父亲还在,今天的董事长应该是他。老头子那几年身体不好,收养了一个孩子重新立了遗嘱,遗嘱的内容傅维贤不喜欢。”
父母双亡,警察局,戒毒所,朝不保夕,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而已,她难以想象他经历过的种种磨难。她想不通:“傅天宇那么精明强干,难道就对你父亲的意外没起过疑心?这么大意,连调查也不多调查一下?”
他一声冷笑:“傅家人永远利益当先。老头子是生意人,一个儿子已经死了,是沉没成本,难道要另一个儿子陪葬?岂不是损失更大?偌大的家业还能交给谁?最好的对策无疑是就当是个事故轻轻揭过。”
怪不得他说起傅天宇的时候,从来都只有冷冷的恨意。他说过他有亲人围绕,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孤儿而已,原来他一个人在异乡长大,没有一个人站在他那一边,身边唯一能依靠的大概只有一个佣人陈妈。
“后来呢?”她又问。
他说:“后来我第三次从戒毒所出来,傅维贤再也懒得来管我了。陈妈哭哭啼啼地来劝我向善,叫我回学校去读书。”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一停,才继续:“陈妈收了傅维贤的钱,是傅维闲雇来盯着我的人,每天向他汇报我的一举一动。但其实她也尽力了,并没有对我不好,只不过钱和我之间,她选了能让她自己儿子老公过得更好一些的钱而已。”
他的语调淡淡的,像古井深处的水纹。她的心却像泡在开水里,为他隐隐作痛。那纹身盘踞在他手臂最显眼的地方,像一道抹不去的伤痕。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才好,只好在海风中同他依偎得更紧。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语调恢复如常,问她:“那你呢?你胳膊上那些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身上确实有几处伤疤,小小的几个圆圈,都在手臂内侧看不见的地方,除了傅修远没人注意过。她笑了笑说:“小时候烫的。我养父喝醉了酒脾气大,我不听话他就打我,有时候用烟头烫我,幸好还记得要烫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听完沉默了许久,拉过她的手臂轻轻抚摸,最后问:“是不是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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