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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也不等他说什么,人已闪身没了影,只留下了无边夜色与清淡月华。叶濯在原地站了片刻,眉眼缓缓舒展,薄唇勾起抹浅笑的弧度来。八月初一,长空碧透,惠风和顺,是岳山书院的建院之日,亦是全院一年一次的思过日。书院上下皆换上白色儒袍,连赵明锦也褪下了一身明艳的红,换上了素色窄袖单衣。跨出三重院落后,入目皆是树木之苍翠,书生之洁白。学馆正殿装点的更是隆重非常,赵明锦踏进去时,照常与诸位夫子拱手,拜会过秦学正,走到向学监身边。“学监,”她收手站直,发现往日脸上笑意盎然的向学监,今日竟一脸郁卒,“这是怎么了?”向学监抬手捋着下颚胡须:“前些日子有村落遭了水患,周大人亲自赶了去,需得逗留十天半月,今日是赶不回来了。”赵明锦佯作叹息:“倒是可惜了。”午时正刻,天光明耀,向学监举烛焚香,院中众人一同叩拜圣人像。赵明锦与其他夫子一般,跪在学生之前,本以为叩拜完毕,听过一番冗长的大道理就结束了,那想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秦学正叫住:“石先生,不可乱动,思过尚未开始。”“……”秦学正话音刚落,前方向学监高声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乾元五年八月至今,一载已过,尔等可有过?可有错?可有悔?”身后学生异口同声:“有。”赵明锦嘴角抽动,直想问上一句——无过、无错亦无悔,可能先行离开否?“思过日,正是要尔等学子潜心思过、在未来一年中用心改过。心无愧怍,方能行止浩然,”说罢,向学监转身,背对他们朝圣人像跪下,声色虔诚,“思之改之,日落方止。”话音落后,整个正殿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静到连屋宇外的风声、鸟鸣声都成了震颤人心的存在。两个时辰后,落日夕垂,天光暗淡,思过才终于结束。学生们先是由跪改坐,一边揉着已经僵硬涩麻的双腿,一边小声闲聊着。赵明锦就在这小声闲聊间,听到裴敬的声音传来:“行之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只见叶濯正垂眸敛目,手上执笔,在纸上颇认真地写着。他们之间隔了许多人,她自然是看不清他写了什么,只能听到他说:“也没什么,不过是祖上传下来度脱怨灵的做法。”他声音清淡,恍似谈论天色一般,可其间内容,却比暗沉下来的天色要可怖的多。有人惊诧地重复了一遍:“怨、怨灵?”赵明锦也不由挑了眉梢,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听叶濯在那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前些日子家父来信说,家中一仆人不知何故,竟在夜中跳入池塘自尽了,自那之后,”他的声音变得极尽低迷飘渺,“日日夜半三更,都能听得池塘边传来哭泣声,初时有胆大的下人去看,谁料……”他声音一顿,众人脸色跟着一变,连裴敬都肃了神色:“怎么了?”“那下人被发现晕倒在池塘边,被叫醒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指着池塘不停地说——有鬼从水里飘出来,他要回来复仇了。”说完这些,叶濯恍然一笑,借着暗淡光线的衬映,给他这笑平添了些诡异与骇人:“鬼神一事虽说虚无缥缈,却也该存敬畏之心。月末月初,阴气极重,只有将那人名讳记在纸上,在三更前寻一处正气浩存之处烧掉,再念上三声那人的名字,然后速速回房间,怨灵便不会找来了。”与叶濯始终不对付的黄怀安就在这时蓦地开了口:“你烧完回房了,旁人若恰好在那时出了门,岂不是会遇上?”“这……”叶濯摆出一副他也很无奈的模样,“只能委屈诸位同窗,今夜三更后莫要外出。”向学监和秦学正恰好在这时起身,脸色不郁地走到他们身边:“读圣贤书,走圣贤道,怎能张口闭口鬼魅神灵,还不速速去读书!”“是、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应了是,一股脑地都散了。赵明锦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我瞧着陈行之是个雅致正直的,想来不会拿这事玩笑,”顿了顿,她看向庄夫子,“三痴先生,你觉得呢?”庄夫子没想到她会刻意问到自己,怔了一怔,脸色阴郁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夫问心不愧,自不怕找上来,旁人可说不准。”赵明锦与向学监他们互视一眼,佯做心虚:“我去馔堂用饭,告辞了。”用过晚饭,回到房中,赵明锦将门关起来,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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