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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车吗?”张信礼转过头来问他。“还好。”林瑾瑜回答。他在家上下学的时候都是家里开车接,早就习惯坐车了,但是他爸车里放着香薰,气味比这好闻多了,这股汽油味熏得他真有点犯恶心。尤其这段还是盘山公路,司机方向盘扭得能到天上去,人在车里左摇右晃,时间短点还好,时间要长点真得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才能忍住不吐出来。张信礼看他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起身道:“起来,换个位子,”他道:“你坐窗户边。”“不用,”林瑾瑜说:“这里也能吹到风。”“快点,”张信礼说:“别磨磨蹭蹭的。”“你不晕车吗?”林瑾瑜问。“不晕。”张信礼道。于是林瑾瑜叼着棒棒糖跟他换了位子。新鲜空气从窗外源源不断地涌进来,那股刺鼻的汽油味一点都闻不到了,林瑾瑜心里的那股恶心渐渐被压了下去,他手肘撑在窗台上,看窗户外边起伏的山脊线如起伏的水波一般飞速往两边退去。面包车左摇右晃,终于又开到了下一站。到站,下车,上人。林瑾瑜看景色看累了,正把棒球帽扣在脸上挡光,闭目养神,忽觉身边的张信礼动了一下。他拿开帽子,看见张信礼站了起来,朝前方招手,用凉山这边的方言说了几句什么。此时狭小的面包车厢里已经上满了人,车厢里充斥着烟味、汽油味、汗味混杂在一起的奇怪味道。随着张信礼的喊声,拥挤的人群骚动了一下,挤在过道空隙的人群往两边挤了挤,暂时挪出一条狭窄的空隙来,一个头发全白,步履蹒跚的老大爷顺着这条缝隙挤到张信礼身边,用满是痰音的嗓子对张信礼说着什么。张信礼侧身让出座位,做了个手势,让老大爷坐了。老大爷坐了下来,又抬头不停说着什么,看样子是在道谢。张信礼低声和他交谈,林瑾瑜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从老大爷的反应猜测是让他安心坐着,不用谢。大爷身上穿着件旧巴巴的绿色圆领汗衫,从袖子里伸出一截干枯的手臂抓着前面座椅的靠背。他枯瘦的手臂和林瑾瑜挨着,浑身散发着一股老人特有的气味……那种老人味让林瑾瑜想到花生和奶奶的毛线团。他仰头看张信礼,后者站在过道上,扶着靠背,示意不关他事,坐着就好了。林瑾瑜只得转头老老实实坐着。身边换了一个陌生人让他有点不自在,整个人都发僵。他悄悄斜眼观察身边新坐下来的老大爷,老大爷只呆呆地扶着靠背看着前方。车里空间本来就狭小,林瑾瑜坐的这一排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没有扶手,老大爷坐得又里面,这导致他只能跟大爷肩膀擦着肩膀,手碰着手。这个距离让他觉得很局促,林瑾瑜往里缩了缩,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他有点想不坐了站起来,又觉得突然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点。他没法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了,林瑾瑜挺直了背,假装扭头看窗外,其实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觉得不自在,他在这样坐立不安的气氛中煎熬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车开到了下一站。车里的人员又流动起来,林瑾瑜撇头看车门,看见一个老太太背着个看起来重得不行的麻布袋上了车,艰难地在人群里挤着。她挪到林瑾瑜附近时,林瑾瑜立刻站起来,用普通话招呼道:“奶奶,您来这边吧。”一车人瞬间全看着他,林瑾瑜不习惯这种目光注视,感到非常难受和不自在。老太太有些讶异又惊喜地张开缺牙的嘴,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向他道谢,把肩上的麻布袋子放了下来,塞到座位底下。林瑾瑜侧身艰难地跨过麻布袋子挤了出去,让老太太进去坐着。他挤到一半想起自己放在靠背上的滑板,想返身回去拿,却听老奶奶挥挥手示意他用不着。“没得事,我抱着,我抱着嘎。”林瑾瑜便道了谢,接着往外挤。过道本就狭窄得堪堪可以侧身过两人,这会儿还早就站满了人,根本没空隙再塞进一个人了。林瑾瑜好不容易从座位上挤了出去,却没地方抓手,全靠体重惯性撑,转弯时被甩得左摇右晃地撞别人。“你可以不让的。”林瑾瑜听见张信礼扭头低声对他说。“你不也让了吗?”林瑾瑜回道。“我让,是因为我有地方站。”张信礼说。“哦,”林瑾瑜说:“你认识那个老爷爷吗?”张信礼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那个老奶奶。”林瑾瑜说。又是一道急转弯,林瑾瑜光顾着和张信礼说话去了,没防备车辆突然转弯,瞬间被惯性一甩,“砰”一下撞到不知谁身上,鼻子都差点给他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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