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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夏天到秋天,埃莉诺都在普瓦捷乐不思蜀,正当她打算在温暖的南法过冬时,她忽然收到亨利二世的信,请她带着玛蒂尔达和理查返回英格兰,和家人们一起过圣诞。
他们一家人确实许久没有见面。一见到威廉,理查立刻欢呼着扑过去,大声朝他叙述着他这大半年间在普瓦捷的生活,小亨利别过头,似乎有些不满,但他很快被妈妈一把抱在怀里,充当父母久别重逢时需要倾听和乖巧微笑的npc,三岁的杰弗里一个人站在一边,短时间内,大家似乎都没有想起他,但玛蒂尔达很快注意到他,尽管和弟弟不算很熟悉,但她觉得自己还算会哄孩子开心,并且看上去她的努力卓有成效。
很愉快的一个圣诞节,如果可以,真希望每一个圣诞节他们都能如此愉快,威廉觉得他可以浅浅幻想一下。将孩子们都送回房间后,大人们也应该共度良宵,许久未见,亨利二世急迫地吻着自己的妻子,不论他有过怎样的情人他的妻子都是无可取代的。
“我最近很伤心,埃莉诺。”餍足之后,亨利二世埋首在妻子柔软的怀抱中,闷声道,他需要家庭,他想,这样当他苦闷时他总有个地方可以休息和倾诉,“托马斯变了,他的地位和财富系我赠予,他现在却处处和我作对,母亲是对的,我不应该任命他为大主教,他现在爱上帝超过爱我......”
“你母亲总是能看明白别人想要什么。”埃莉诺道,对玛蒂尔达皇后的远见卓识,她心知肚明,并十分佩服,“但托马斯·贝克特并非爱上帝,他只爱自己,当他是你的首席大臣时,他和你可以互相成就,但当他成为了大主教,在他只能通过和你划分界限以求得尊严的时候,他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亨利,他就是这样的人。”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郑重其事道,“你不能再信任他,你还应该让他远离我们的孩子,不管是威廉还是亨利。”
“我知道。”亨利二世说,他往上挪了挪,用头顶住埃莉诺的下颌,“我只是很难过,埃莉诺,我以为在我如此真诚地爱他之后,他至少应当回馈我同样的爱和忠诚,可原来我们的情感也是依靠利益维系,为什么没有纯粹的爱呢?”他忽然抬头看向妻子,“埃莉诺,你会永远爱我吗?”
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理所应当的问题,但他的妻子目光幽微,并没有立刻回答。“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伯爵,如果你像路易一样无能乏味,如果你不尊重我,没有保护我、讨我开心、给我儿子的能力,亨利,我也不会爱你的。”
“所以你选择了我。”亨利二世舒然道,他心下一宽,甚至为此大感快意,埃莉诺这样的女人意味着令整个欧洲垂涎的荣耀和财富,但也非寻常男子能够消受,他能吸引她,保护她,给她儿子,萌生爱情很容易,但互相需要的婚姻才能令爱情牢固,“我能保护你,给你儿子和尊崇的地位,所以埃莉诺,你会永远爱我。”
埃莉诺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亨利二世靠在妻子怀里,只觉心满意足:即便托马斯背叛了他,他还有妻子和孩子们,他们生活在他的荫蔽下,他们永远不会背叛他。也就是这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威廉,想到了他在图卢兹的先斩后奏,他以前从没有把这件事和托马斯·贝克特联系在一起,但他们是师生,他们形影不离,威廉当日突兀的忤逆,是否也是受托马斯·贝克特影响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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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到来之前,埃莉诺又怀孕了,亨利二世虽然喜悦,但欣喜十分短暂:开春之后,他在克拉伦登王家猎苑颁布了《克拉伦登宪法》,旨在对他领地内部进行全方位的、彻底的系统性改革,而法案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明确法庭审判教士的权利。
个人角度,威廉认为亨利二世此举若成,可称功在千秋:在现在的英格兰,教士的身份其实相当不值钱,由于教士拥有的种种特权,许多人都会想方设法弄到一个低级教士的身份,但日常生活与普通农民无异,文化素养更是粗浅,托马斯·贝克特便是其中的代表,而若是犯罪,教士的身份可以令他们堂而皇之地逃脱责罚或者只付出极轻微的代价,从而继续为非作歹。
由于审判教士涉及到教权和王权的高低问题,因此从教会的角度,他们必然极力反对世俗法庭审判教士,毕竟教士杀人放火不会杀到他们头上,甚至他们自己就是杀人放火的人,而一旦开了国王审判教士的先例教会的权利势必会被一步步挤压,对此,亨利二世采取了一个比较聪明和圆滑的策略,即在教士犯罪后,由宗教法庭剥夺其教士身份,再由世俗法庭进行审判。
很完美的方案,不管平时对亲爹的作风多么怨念威廉也要在治国上亨利二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但不出所料,这个法案遭到了托马斯·贝克特的坚决反对:“您试图狡猾地回避问题,但仍无法掩盖您对上帝的冒犯!”会议上,托马斯·贝克特义正词严道,他胸膛高挺,大义凛然,不少教士都对他投向敬佩的目光,他们已然全然将托马斯·贝克特当成了他们的代言人,“如若宗教法庭不愿剥夺教士的身份,您是否又要以国王的身份对他们施以重压?上帝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若教士有罪,宗教法庭自会在上帝的旨意下对他们施加惩罚,高贵如国王也不能质疑上帝!”
“宗教法庭惩罚了几个教士?杀人只需赔钱,强奸更无代价,你身披神圣的教袍,却坐实罪犯假借上帝之名为非作歹!”亨利二世大发雷霆道,“以上帝的双眼起誓,犯罪者绝不可因教士的身份逃脱审判,他们必会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您在誓言中提到了上帝的双眼,出于对上帝的敬意,我绝不容许您冒犯上帝的尊严。”托马斯·贝克特面无惧色,“没有人能冒犯上帝的尊严,哪怕是国王。”
他们不欢而散,这样的情形在过去一年中出现过很多次。“我真后悔曾信任他。”人潮散去后,亨利二世靠在王座上,疲惫地对一旁的威廉道,“他明知这一法案代表着国王的权威,却仍固执地宣称他代表上帝,他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他将个人的尊严置于民众的正义之上,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与他无关,尽管他从他们中走出来。”威廉盯着门口,“这才是他最大的过错,父亲,每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漠视真正大多数人利益的人都在犯这样的错,不论是教士还是贵族。”
托马斯·贝克特现在的行为可以概括为两个凡是,凡是亨利二世反对的,他就要支持,凡是亨利二世支持的,他就要反对,令亨利二世更加郁闷的是,海峡对岸的路易七世也旗帜鲜明地声援托马斯·贝克特,托马斯·贝克特也投桃报李,频繁写信赞颂路易七世才是真正“应当蒙受上帝祝福的虔诚国王”。
“上帝对他祝福的国王的报酬就是任他在他年轻的妻子身上努力耕耘,却一无所获吗?”亨利二世嗤笑道,和卡斯蒂利亚的康斯坦丝不同,香槟的阿黛勒结婚之后不仅无所出,甚至连怀孕都毫无迹象,“也罢,可爱的儿子们只是我胜于路易七世众多事物中的一项,若可耻的背叛者这样崇拜路易七世,就让他去做他的主教吧!”
当然,在亨利二世表明了这一意向后,托马斯·贝克特也坚决不愿辞职另谋高就,而路易七世也无意接手这样一个麻烦,托马斯·贝克特的价值在于给亨利二世添堵,他当然需要停留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位置上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十月,埃莉诺生下了一个女儿,亨利二世用妻子的名字给他的次女命名,在短暂享受了家庭的愉悦后,他下了一道命令,收回了托马斯·贝克特在还担任大法官时期从国王手中获赠的城堡,由于亨利二世曾经的慷慨,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令托马斯·贝克特惊怒之余,还感到肉痛,他立刻申诉。
“剥夺财产需要合适的理由,而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见面后,他立刻高声申辩道,“你犯了贪婪之罪,你在惩戒无辜者!”
“可你冒犯了国王。”亨利二世恶劣道,有时候面对一些蛮不讲理的人,他真应该采用暴君的面具,这能令很多事情都方便起来,“并且你现在还在冒犯我,国王有权利惩戒叛徒,只是收回我曾经给予你的财产,已算十分手下留情了。”
“人尽皆知你是在报复我维护上帝之举,我会对圣座申诉......”
“你尽可以去找他!”对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你应当停止说教,记住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国王恩惠的结果,你的父亲是我的农奴,而你爬升的方式不过是因为你曾经得到过我的欢心------现在,我要收回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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