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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
高老大疯了一般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她既一心寻思,你又何苦救她?她如今半死不活,只会消耗水粮,这般累赘,早晚有一天会将我们都拖累死的!五天!我有整整五天没吃饱肚子了,鬼知道什么时候能靠岸,再这样下去我要饿死了!到时候你也会死,我们统统都会死!我不要死,我他娘的在海上漂了一辈子,我不要到最后还死在海上,被鱼鸟啄成骨头架子!我要活下去,我要吃肉!”
他紧紧盯着躺在一旁的裴昀,眼中冒出如狼似虎的凶光:
“杀了她,我们就有的吃了......”
人被逼到穷途末路,为了活下去,竟是将主意打到了身边同类的头上。
“闭嘴!”
颜玉央心中巨震,旧日里早已被他刻意埋葬的痛苦记忆,骤然被翻了出来,眼前高老大狰狞的模样,渐渐与回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合,恐惧与绝望不期然涌上心头。
便趁他一瞬分神之际,高老大再次扑了上来,他压到了裴昀的身上,便如杀猪宰羊一般,举刀便要落下——
裴昀眼前那锋利刀尖已至眼前,性命危在旦夕,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之情,只无动于衷的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卡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响,有什么温热之物喷溅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只见高老大身形一顿,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后脑颅骨被人一掌整个拍碎,红白相间的血水与脑浆遍布了整只船上。
颜玉央站在那里,尚维持着出掌的姿势,他望着眼前这一切,犹自不敢置信一般,呆滞了好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缓缓走上前,查看高老大残破不堪的尸首。
方才他发疯一般喊出的话仿佛还响在耳际:
杀了他,我们就有的吃了......
颜玉央面如金纸,眸色幽深不见底,仿佛坠入梦魇,挣扎煎熬了许久,终是咬牙拽住那具尸身一把掀了起来,用力抛入大海。
做完这些,他便如同脱力般,踉跄着后退坐了下来,将头埋在膝上,从没有的无助与脆弱。
眼睁睁看着发生一切的裴昀,仍是神色麻木,面上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夜色更深了,船上由三个人变作了两个。沉默,在这片海域之上大张旗鼓的蔓延。
高老大死后,二人再也没有说过话。
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小舟顺风顺水不紧不慢的飘荡,入目所及,永远只有一望无际的天与海,单调亦枯燥。
尘世种种仿佛都被这片海吞噬了,混沌不清,支离破碎,分不清大宋蒙兀,分不清白昼黑夜,分不清梦境清醒,分不清今夕何夕,连生与死的界限都在变得模糊。
饥寒交迫,伤病交织,意志力在渐渐消磨,生命在无声流逝,终于,一切都要走到尽头了。
颜玉央已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失去意识昏迷过去,而后又清醒了,勉强睁眼望天,只见万顷乌云遮日,天光晦暗不明,让人辨不出是清晨还是黄昏。
他侧头看向躺在身旁的裴昀,只见她双眸半阖,不知是睡是醒。
在海上磋磨这么久,如今她面容粗糙,双颊凹陷,浑身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轻飘飘的缩在那里,小小一团,仿佛随时能从他握紧的掌心溜走。
他伸手放在她颈间,试了试她的脉搏,虽然微弱,却终究还有。
他勉强坐起身子,靠在船边沿,望向未知的远方,那也许根本不存在的彼岸,突然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是人间还是幻想。
或许他们早已在那场狂风暴雨中死去了,而今身处的乃是幽冥黄泉,远方的终点便是轮回彼端。
这是他们今生今世最后一程路了。
他突然想对她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过去的故事?”
长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喑哑而滞涩,如同一把年久失修的胡琴。
“倒也算不得是故事,不过是一些无趣的过往。”
她没有出声,但他知道,她醒着。
“只是觉得,若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七岁之前的颜玉央,是被寄养在一乡野农户家长大的,彼时池琳琅为了他身上之毒四处奔波,只有逢年初一才会来他一面,没有关怀疼惜,没有软语亲昵,只扔下银两与药材,再匆匆离去。
因池琳琅只予钱财,并不常来探望,寄养的那家农户平日里对他十分苛待,他没有鞋子,没有新衣,没有冬袄,因常年吃不饱肚子,饭菜没有一丝油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小年纪不仅不能去学堂,还要做各种农活,稍一偷懒,便是一顿好打。在寒冬腊月最冷的时节,他只裹着一件破烂的麻衣,光着脚被赶去山上放羊,山路粗粝的石子将他脚板磨破,流血又结痂,再破再流血,循环反覆,直到疼至麻木,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但最难捱的还是热毒发作之时,那户人家厌恶他的□□呼痛,会直接捆起他的四肢堵上他的嘴将他扔到鸡舍之中,便在那鸡毛乱飞鸡屎熏天的小小茅舍中,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痛不欲生的夜晚,渐渐学会了不流泪,不呼痛,一切忍过了,也就过了。
七岁那年,他从年头盼到年尾,直至过了元日,出了正月,池琳琅仍是没有来。新一年的银钱没得到,寄养的那家农户每日都用难听的话咒骂着他,对他更加苛待。春去秋来,转眼多半年过去,恰巧这一年天逢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地,为活下去,青壮外出逃难,留下村中老弱病残,便成为了盘中餐。起初,是埋下的新尸被盗,后来,人们易子而食,屠刀开始伸向了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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