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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便轻轻拍着他肩膀安慰道:“你且放心地好好养伤,本王今日酒后荒唐、对你不住,还害你受伤;本王保证以后不做此种事了。不过,”天纵便将今日席间的想法告诉他:“今日也是场面情势所迫,当着他们大家的面,本王也不好直接拒绝怡亲王世子。但若同样的情况真有下次,你便不要再这么拼命了——其实本王原本就想好了,你若真的输了,本王也不会让怡亲王世子带了你去,大不了本王赔个礼、好生求求他便是。”宁星河闻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真的?殿下向来清高骄傲,真的愿意为了属下去求别人?”天纵讪讪笑道:“那是自然,这是本王的错,若早同你这么交待,你今日便用不着断这根肋骨了。”天纵虽然惯来骨子里骄傲、为人却亲和,在手下的前途命运与自己开启尊口的几句话之间,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况且天赦本就是自己堂兄、关系又好,陪个笑脸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宁星河双眼一亮,嘴角禁不住地上扬起一道弧线:“属下……能听到殿下这么说,这根骨头断了也值得。”那时他懵懂不知,如今回想起旧事,天纵只觉心中痛得如同也断了根肋骨——星河,你便是那样不顾一切地想留在我身边,我却硬是推开了你。遗言储君遭此意外,真相未明之前,浓浓疑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亦笼罩在庆都,乃至整个大膺的上空。黎明破晓之际,早起的庆都百姓隐约闻得隆隆之声,似是云中闷雷又似马蹄扣地,疾风一般掠过重重楼阁、宽阔天街,似是直奔皇宫而去。直到庆都皇城高达十仞的城门上所雕刻的鎏金芙蓉近在眼前,一行人这才松了口气。这一路风声鹤唳,所有侍卫皆是抱了为保护天纵而死的决心而去的,所幸沿途并无危险;如今总算平安顺利地将这位大膺朝仅剩的继承人带回庆都,人人心中皆念着感谢天神庇佑。天纵匆匆回头看了宁星河一眼,顾不得规矩,急急加鞭,一路沿着可供二十匹马并行的空阔天街、奔进巍峨高耸的外宫门。前方望去,内监们垂着手站在一道道内宫门边,早已次第将门大敞等候着他,天纵并不下马,直接驰过;马蹄扣着金砖地面,在空阔宫墙内回响。奔进宫内,来不及喘口气,匆匆跳下马来,便随着早候在门口的内监匆匆步入太子寝殿。转过内殿,一股浓重汤药味扑入鼻腔,抬眼便见精致帘幔被两边金钩沉沉勾起、芙蓉图案的长帷静静垂落。宽阔的榻上卧着天赐,双眼似睁非睁,皱着眉头、浅浅地呼吸。天纵记得出发去南墟那日早晨,朝阳蓬勃,晴空湛碧如洗。天赐将他送至庆都城门之外,看着他身着银甲、翻身上马,笑着吩咐:“天纵,此番去南墟可要多挖些金子回来,到时兄长送你个金马鞍。”他在马上再次行礼,亦是信心满满地笑着答道:“说定了!兄长你要送便我全套,还得加上个金辔头才成!”……然而现下,曾经的爽朗笑脸苍白如纸,连每口呼吸都抽痛着。天纵鼻间一酸便要掉泪,便在帷柱后站了片刻,将眼泪咽下,方才走过去半跪在榻边,轻轻唤道:“兄长,我回来啦。”天赐眼皮动了动,过了半晌,才费力睁开,眼神却已黯淡无光,气若游丝:“是天纵啊。”再积攒些力气,他颓然叹道:“兄长对不住你;今后,大膺便要靠你了。”天纵强压泪水,笑道:“兄长不要担心,咱们都是天神后裔、有先祖庇佑,兄长必能好起来,你还欠我一副金马鞍呢!”天赐苦笑:“先祖……我这伤,或许便是因为先祖已经舍弃了我这不肖子孙。”天纵忙尽力安慰道:“怎么会!兄长是咱们大膺的太子,是父皇母后最好的儿子,是天纵最好的哥哥。咱们身上流的是天神血脉,这点伤不碍事,很快便会好的!”说着,下意识地想去握天赐的手,便欲轻轻掀起锦被一角来。一旁守着的御医连忙上前阻拦:“临王且慢,殿下身上伤口不可着风。”天赐苦笑:“我的伤,你还是不要见着的好。”天纵忙收了手,这才看见天赐颈下伤痕,隐隐从锦被之下延伸出来,只是不知被子下面盖住的伤口有多严重。天赐抬眼,示意他人退下,叹道:“你我兄弟,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缠着我,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吵着要和我一同念书听讲,可是我却没有同意。”天纵回想起来,那时自己总是仰望着大几岁的天赐,总跟在他身后像小尾巴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捧到他面前献宝,还想和他一起听大学士讲习功课,但是父皇却终是没有准允,自己还哭闹了好一阵子。待长大一些,天纵方才明白,根据大膺规矩,作为嫡长子的天赐生来便是大膺太子,要接受大膺历来对储君的专门教育;而自己作为次子,硬是闹着要与天赐一起学习培养储君的课业,往小里说是不知事理的任性,往大里说便可算是心怀不轨的僭越了。好在天赐并未放在心上,得闲时仍是带着他玩耍嬉闹。天纵心中发酸,勉强笑道:“多久之前的小事,兄长怎么还记得。况且那本就是我年幼不晓规矩,硬要兄长为难。”天赐叹道:“你那时不过才比桌腿高点,懂得什么;我若大度一些表了态,父皇是会同意你与我一起上学的。如今我就要走了,这担子要落在你肩上,你却毫无准备。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你拒之门外。”大膺皇室历来虽人丁不算旺盛,姬氏子孙却个个强健聪慧、终生无病无灾,因此才定下立嫡立长的规矩,皇子们各有分工,避免内耗相争。只是如今,谁又能料到太子天赐在正值风华正茂之时会骤然受伤、性命垂危呢?天纵见他嘴唇已有些皲裂,忙道:“兄长,你别说太多话了,还是先休息,咱们明日再接着叙。”天赐在枕上微微摇头:“我已把该说的话对父皇、母后和太子妃都说了,只撑着这一口气,便是等你回来与你交代,你就听我说罢。”“我作为兄长……愧对你。你还不知道吧,几年前你在西境遇险,其实我也有责任。”天赐吸了口气,苦笑道:“谁都知道你那时年少轻狂、毫无经验,贸然去西境难免会有危险,父皇便让我来劝诫你、保你周全;按理我本该派出暗卫跟随保护你,或者吩咐西境官员对你多加约束,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因为见你那么想要立功、想要表现,虽然我不肯承认,但其实那时我在心里已经对你生了忌惮之意:我并不想让你在西境逞威风,只想让你空手而返。后来听闻你果真遇险失踪,我才后悔不该对你那么苛刻;幸好,你九死一生、却总算平安回来了,不然如今大膺就连一个皇子都没有了,我便成了大膺的罪人……”天纵心里略微讶异,却很快释然:“那时是我轻狂任性,不怪兄长;且咱们姬氏子孙向来都能逢凶化吉,兄长也是知道我不会真的有事才那么做的。我那时受了伤,被悍匪到处追撵,还又冻又饿的,却是挺过来了,如今也是好好的;兄长现下虽然遇挫,却比我那时好些,也是一样会挺过去,咱们都必定能好好活着。对了,我在南境见了好多新鲜有趣的事情,且待兄长身子好了,一一讲给你听。”话是如此,但天纵忍不住想到,那时若是没有星河在身边挣命一般的保护,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逢凶化吉?天赐虚弱地微笑:“我知你向来心地纯良无私,所以才把这些事讲与你听,就是想让你明白,即使是我,是看你自小长大的同胞亲哥哥,也有暗里算计的心思、为了权力置你于不顾,更何况是别人;以后你接了大位,切不可再一味地柔软心善。其余的都可以慢慢学,要做好这万里江山的君主,首先便是要从硬下心肠开始——你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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