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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越将十几轴文卷抱到书案上,一卷卷展开看,展到第四卷,宁彦昭的大名赫然出现在卷首。宁十一郎的诗赋他前世见过许多,每次宫中宴饮群臣,宁彦昭总是挥笔立就,拔得头筹,这精心挑选出的诗赋自是文质相炳焕,饶是他存了别样的心思,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将起首一篇《江海赋》从头至尾品读一番,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或许沈氏并未发现其中混着宁十一的文卷,他身为人君,实在不该这般杯弓蛇影。他正要将文卷卷起收好,忽然瞥见两个字之间有个青色的小点。这一点十分细小,又夹在笔画之间,非常不起眼。可这青色绝非本来所有——这翡翠般的颜色,分明是宫中独有的青墨,他记得沈宜秋批注行卷时,用的便是这种墨。他找出一卷沈宜秋批过的行卷,两相一对照,颜色果然分毫不差。尉迟越的心不断往下坠,她看过宁十一的文卷,若非心虚,又怎会装作不曾看过?他枯坐了片刻,将文卷收拾好,按原样放回架子上,然后步出承恩殿。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费尽心思娶来的太子妃心有所属,她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心腹之臣。尉迟越出了承恩殿,登上步辇,回到书房。他陪沈宜秋省亲几日,书房中又堆了许多奏书亟待处理,他定了定神,饮了半杯酽茶,然后拿起一封奏书,可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上面写了些什么,以往随时都能沉下心,今日却烦闷不堪。他尽力批了两封,终是扔下笔,对身边黄门道:“你带人去邵府,将太子妃接回来。”看着黄门奉命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心里舒坦了一些,随即又是一坠,把人接回来之后又待如何?拿着宁十一的文卷当面质问她么?这样的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尉迟越捏了捏眉心,仰头灌下一杯苦茶,涩味直蔓延到他的心窝。又批了几道奏疏,便有黄门来禀,道太子妃的车驾已经回到承恩殿,又问:“殿下今日可是去承恩殿用夕食?”尉迟越便欲起身,回过神来,又坐了回去,对那黄门道:“不必,就在长寿院用。”他想了想又道:“遣人去承恩殿说一声,让太子妃不必等孤。”随即一笑,她哪里会等他,他不去,恐怕她是求之不得。用罢晚膳,尉迟越竭力摒除杂念,又批了会儿奏疏,到戌时三刻,他已觉筋疲力竭,便搁下笔走出书房。时近中秋,一轮皎洁秋月高悬空中,洒下一院清晖,连带着廊上的灯火,似乎都比平日冷了两分。尉迟越不想回书房批奏书,却也不想回寝殿,沿着回廊徘徊了一会儿,不觉走出了院子。黄门来遇喜赶紧提起盏风灯跟上去:“殿下要去哪个院子?”尉迟越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良娣。他沉吟片刻,对来遇喜道:“伺候我沐浴更衣,备辇去淑景院。”来遇喜眉头微动,太子今日大清早冒雨骑马回宫,他便觉有蹊跷,看这光景,似乎是与新妇闹别扭了。他从太子出生便侍奉左右,对他的了解无人能及。太子长到那么大,他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上心,近来却接二连三为太子妃做了许多事,实在是桩稀罕事。不过太子要做什么,轮不到下面人置喙,来遇喜只道了声是,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便去叫人备辇。辇车行至淑景院门外,来遇喜上前扶太子下辇,尉迟越却坐着没动。他虽不重女色,但上辈子自娶了妻,从未在这事上委屈过自己,可这一世为了太子妃,他已经生生忍了半个月。尉迟越心里一拧,忽然不想去淑景院了,他往东边看了一眼,只见灯火熄了大半,沈宜秋一定已经歇下了,他沉声道:“去承恩殿。”沈宜秋刚躺下不久,这时候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便听见外面宫人问安的声音,不由诧异。尉迟越要来承恩殿歇宿,从来都会提前遣人来说一声,今晚不知怎么突然驾到。她忙命宫人点灯,掀开衾被起身,下床趿上丝履,由宫人替她披上氅衣,这时候太子已到了近前。沈宜秋下拜行礼:“妾请殿下安。”尉迟越本来心中便压着一团火,见她这样谦恭而疏离的样子,那火烧得越发旺了。他扫了眼宫人,冷冷道:“你们退下。”宫人们立即低头退至殿外。沈宜秋见他来者不善,不知是哪里触怒了他,只作不晓:“妾伺候殿下更衣。”话音未落,床边铜鹤灯火苗被风卷得一偏,沈宜秋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尉迟越打横抱起扔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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