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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靳岄大赞,“写得太好了!”贺兰砜半信半疑,瞅他一眼,轻轻摆脱他的手,自行誊抄。靳岄把手缩回袖中,暗暗地笑:他想起白霓对贺兰砜的评语。在无人注意时,靳岄的目光落在柱头一把剑上。这是贺兰金英的备剑,重量不沉,靳岄偷偷掂过,非常合适。他的右手在衣中缓缓张开,再缓缓合紧。忠昭将军的儿子,当然不可能不懂骑马。正因为他身体自小孱弱,父母与姐姐想尽了办法教他骑射武艺,不为争斗不为作战,只为强身。他懂得骑马,也懂得持剑御敌。他已在北戎呆了将近两个月,逃离的一切准备都已做好,只待时机。靳岄垂眸,瞧见贺兰砜抬头看自己。“这是梁京的梁么?”贺兰砜指着纸上一句“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问。这话勾起靳岄那份抑压许久的乡愁。他细细抚着贺兰砜写的“梁”字,低声道:“对,梁京的梁。”片刻激动已经令他手指轻颤,漆黑如墨的眼中溢出水色。那片薄薄的泪敷在瞳仁之上,随着靳岄睫毛而颤抖。但下一瞬,靳岄闭眼,将所有情绪草草吞入魂魄。“我没去过梁京。”贺兰砜说,“它是什么样的?”在这片绵延千万里的土地上,最长最浩瀚的江河是列星江。列星江全长万余里,自西向东淌过无数连绵山峦,流经中段时在杨河城分出一条支流,名作沈水。沈水自西北往东南流经梁京,大瑀最繁华的城市。因依傍沈水而建,梁京全城仿似一个巨大的纺锤,两端狭长,中心宽阔,街巷分区列布。它气候温和,四季分明,花光满城,水声入户。靳府所在的清苏里附近有沈水的一条支溪,燕子溪。燕子溪两旁栽种无数海棠,春日风色轻软,花香满溢,溪边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是燕子巢。雀儿春归秋徙,热闹非凡。年节佛节之时,溪上常有五彩船舟,“水傀儡”“水秋千”各色技艺眼花缭乱,溪边众人边走边看边赞,银钱珠玉落雨般扔进船中。燕子溪一直淌入皇城。皇城深藏于梁京内城,而内城与外城之间以八大巨门相通。靳岄最熟悉朱雀门与降虎门。降虎门附近有梁京出名的潘楼,闲聊听曲,此处最佳。潘楼周围巷陌交织纵横,市井店铺林立,常有仕女夜游吃茶。售卖各类吃食的夜市三更才停,五更又重新开张,极为热闹。靳岄的姐姐与姐夫常在夜里偷偷带他去马二街夜市玩儿,夏天吃冷淘、凉水荔枝膏、雪泡豆儿水,冬天则首选羊肉馄饨配胡饼,姐夫少不得还得加一壶银瓶梅酒。靳岄讲得入神,阮不奇抱着卓卓凑近了听。贺兰砜怔怔看靳岄。自从这位大瑀质子进入北戎,他从未见过靳岄脸上有过这样天真、愉快和丰富的表情。眼前少年不再是雪原上赤红着病容也要勉强站立的质子,贺兰砜忍不住随着他所说的话笑起来。靳岄说的东西他没见过,甚至想也没想过,他在这一刻忽然对遥远的梁京生出了浓厚憧憬。靳岄瞥见贺兰砜神情,忽然有些羞赧,忙恢复成端直站姿:“这两句诗学会了么?”贺兰砜却问:“降虎门在何处?”靳岄:“内城东南。”贺兰砜:“你把它画出来行么?燕子溪怎么穿过清苏里的?潘楼到底在哪个位置?”靳岄:“我岂不是要给你画一张梁京地图?”贺兰砜想起贺兰金英的话,没有丝毫迟疑:“好啊。”靳岄脸上笑意渐隐,眼中滚动着许多复杂情绪,迟疑许久才笑道:“你好好习字,我就画。”这一夜,阮不奇深夜醒来,发现靳岄点着一盏小小油灯,正在一张纸上描画。浓墨盛在卓卓平日喝油茶的小碗里,他跪趴在地上,不时将小碗与冻结的笔尖放在灯火上烘化。纸张颇长,一座纺锤型城池已经初具规模,靳岄正在勾画内城和外城之间的城墙。在纺锤中心偏上的位置,一块方方正正的空白处,他还未着手。“这是内城……这是皇宫……”靳岄指着那空白处低声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留我一命,原来是为这个。”说到此处,他情绪忽然激动,不得不紧紧攥着右手让自己冷静。笔尖已在雪白宣纸上拖出一小段颤抖的痕迹。翌日,靳岄把梁京的街道地图交到贺兰砜手中。贺兰砜没料到他画得这样快,靳岄解释称这是没能让贺兰砜吃上拨霞供的赔礼。“我再去抓个兔子。”贺兰砜说。几日前深入驰望原森林的猎户惊动了沉眠的黑熊,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烨台组起了猎熊队,打算今日去解决那黑瞎子。贺兰砜与浑答儿等人也在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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