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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心惊胆颤,哪里敢看,主动转身行远去了。
盛轼俯首,一错不错地看着沈春芜,她垂着眼,两腮高高鼓起来,显然是负了气的,他忍住捏她腮帮的念头,抿唇问:“同本王置什么气?”
沈春芜矢口否认:“我没有生气呀,我确实是想回去了。”她说着,挣了挣他的胳膊,但没有挣脱开。
盛轼唇畔漾着笑:“方才的对话,都听到了,是吗?”
“听到了。”沈春芜斟酌了一下,且道,“王爷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心悦于王爷多年,愿酬答王爷的恩泽。”
盛轼:“……”
他气结,笑了一声:“本王方才所说的话,你一句没听到。”
——正是因为都听到了,所以不敢轻易去提。
沈春芜慢慢地垂下了手,按理来说,她不应该介怀这件事的。当初去慈宁宫谒见仲太后,遭到闵元县主百般刁难,她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对方有点烦人,喜欢襄平王的话,就跟他说去啊,为何要来针对自己?如今一段时日的相处,沈春芜觉得自己在盛轼面前,已经无法如从前那般游刃有余,能轻易将“昭昭我意”诉诸于口。以前她是没有心的,遂能在盛轼面前收放自如,今朝,那些信手拈来的心意,蓦然变得难以启齿。
她知晓自己长得好看,但奉京城内诸多天潢贵女也绝对不差。她性情不算温柔,也有自己的棱角和脾气,惹急了也会咬人。
盛轼为何娶她?
沈春芜不打算去问,一问就显得自己非常被动。
思绪一团乱,不知该在男人面前作什么反应,沈春芜眼底酸酸的,忽然道:“你干嘛凶我?”
“我根本,就不想听的。”
盛轼原本只打算对沈春芜旁敲侧击一番,可谁料只问了一句话,就瞧着她红了眼眶,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泪珠不住地啪嗒啪嗒砸下来。
这副楚楚可怜的容相,让盛轼开始反刍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真的有些凶了,竟是吓着了她。
女郎白皙的面容浸在柔软的日光下,恍如绽放的兰花,泪痕滢滢反射出灼眼的光泽,看着娇怜柔弱。
“别哭。”盛轼掬起她的小脸,拇指揩掉泪渍,思及她心中可能置气的点,遂放软了口吻,道:“你若在意当年县主在漠北获救之事,本王可逐一讲给你听。”
沈春芜不说话,理智上她不应当去听的,这会表明她是在意的,但一拒绝,这又好像是在赌气了,一赌气心口会发闷,沈春芜不想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如大大方方接受盛轼的解释。
闵元县主的父亲受封为清远伯,官拜兵部侍郎,七年前金军犯禁,清远伯率兵驰援幽州燕云台,闵元县主当时本该在宫中与公主们一同听学,却女扮男装随父去往幽州。抵达幽州之时,适逢幽州知府弃城而逃,大批流民一路往南逃亡。
适逢严冬,路有冻死骨,不少人为了夺食,不惜落草为寇,易子而食之事,也常有发生。
在流民的浪潮冲击之下,闵元县主不慎与清远伯走散,随后就被匪寇恶徒盯上,马车上的粮食一夺而空,她被掠入山中匪寨,命悬一线。
当时,盛轼接到消息,匪寨窝藏有一批火药,遂是带九刀门去剿匪,历经一日一夜,匪贼获擒,火药充军,被擒住的女娘们悉数获救。
盛轼对闵元县主确乎有救命之恩,但两人之间的交集也就止于此了,后面与金军开战,他率大军赴往前线,战争持续大半年,期间他并未回过幽州城郊的大本营。
对县主所说的“悉心照拂”,他完全不知情。凯旋归营之时,兵部侍郎曾带着一个少女来谢恩,盛轼并未放在心上,当时他有伤疾在身,九刀门只活下来两个人,对他的打击极其沉重,哪怕是惨胜,在当时的处境里,根本无暇他顾。
沈春芜听他娓娓道来,心中的褶皱逐渐平铺开去。
盛轼与宋明潇确乎是相识了九年,但他对她完全不熟,今次是两人第二次对话,上一回对话还是在七年前。
沈春芜听盛轼轻描淡写地叙述这一桩旧事,真正让她在意的是,不是县主,而是这场发生在七年前的幽州燕云台之战。
她也曾跟随舅父戚巍驰援幽州。
在幽州偏北的县镇里,在倾颓的战墟天火之中,她救下过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少年在她的山间屋庴里修养了一个月之后离开,自此杳无音讯,也不知他如今是否还活着。
少年寡言少语,并未透露名姓与身份,行止谨慎,想来在军中可能有些身份。少年离开的那一天,是个星子闪烁的长夜,山外响起槖槖马蹄声,原来是来了驻守的行军。她问他是不是打算要走了。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沈春芜记得当时山雨欲来,风吹起了少年的袍角,在星夜的覆照之下,他两目深静,五官淡漠,仪容渊渟岳峙。沈春芜夜里看着他,觉得他的神态发生了隐微的变化,他看事物的眼神始终有着淡淡的厌倦,但看她向时,目光深沉而有力,使她想起暗夜里的孤狼,危险而神秘。
他离去以前,沈春芜问了一个问题:“那是什么军队?”这一支行军与寻常的军队不一样,兵卒皆披玄甲,高骑鬃马,如夜下潜伏的鹰扬。
其实,这也是在变相问他的来处。
少年开口:“漠北铁骑。”
他的嗓音如清泉,清越好听,底色却显得苍凉,听不出情绪起伏。
原来,他来自漠北铁骑。
思绪归拢,有那么一瞬,沈春芜脑海中晃了一个念头,有机会的话,可以从盛轼这里打听少年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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