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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想了很久,说:“当什么都行。”“这辈子都不听话,”罗宣嘲讽道,“还说什么下辈子呢,滚罢。下山以后,好好活着,别丢我的人。”罗宣起身,没有理会姜恒,背对他拾级而上,回往大殿内。姜恒慢慢地走下山去,遥遥回头,忽然看见了大殿顶端,站着一个人影。“师父——!”姜恒带着泪,大喊道。那个人影跃下大殿,消失了。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倒映在长海上,波光粼粼,划出一道血色的长河。姜恒撑着竹筏,在风里渡过长海去。罗宣在他的包袱里放了易容匣、几锭银两、一个药瓶,瓶里是三丸丹药,姜恒想起四年前就见罗宣在炼这药,能治伤重、中毒之人。除此之外,尚有一把卷起的软剑,乃是海阁神兵,刻有玄武徽的利剑,名唤“绕指柔”,以及一身换洗的衣服。金玺与黑剑沉在湖底,姜恒决定先不取出,毕竟来日方长。他回望沧山,此地眺望过去,海阁已隐没在了雾气之中。海阁大殿顶上,罗宣提着火油,浇过书阁、大殿,以及他与姜恒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卧房。两头犄角高扬、体格健壮的公鹿套上了嚼头,立于高台上,鬼先生与海女各乘一鹿,看着罗宣在海阁中忙碌,继而将火油浇到大殿门口。罗宣背着他的包袱,立于殿外。“先生,”罗宣道,“感谢先生收留与教导,恩德此生难报,唯待来世重逢了。”罗宣亦朝鬼先生跪下,磕了三个头。一阵风吹来,鬼先生仙袍飞扬。“罗宣,你当真不愿跟着我们走么?”鬼先生说。罗宣摇了摇头,晃亮火折,躬身,点燃了火油。火焰顿时蔓延开去,在山风里吞噬了海阁大殿。海女道:“今日一去,就是永别了。罗宣,你身上毒性,尚余……”罗宣答道:“不用告诉我,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罢了。师父,海女大人,好走。”鬼先生道:“我们将离开神州,前往海外,他日若尚有机缘,当可再会。”罗宣郑重道:“后会有期。”鬼先生与海女驱策公鹿,没入山林而去。罗宣望向姜恒离开的方向,展开双臂,出高台,纵身一跃,露出背后玄武堂值守的剑印,犹如飞鸟投林,没入了茫茫夜色。北地,林胡领地。天地间一片死寂,林胡人的故乡,村镇正起火燃烧。雍国铁军穿梭来去,耿曙驾驭高头大马,驻马村落前。林胡人被士兵押出,陆陆续续离开生活了近三百年的村庄,迁往另一座塞外大城山阴。耿曙已年满十九岁,较之来到落雁的四年前,他的身材更挺拔,容貌也长开了。据汁琮与姜太后所说,他比耿渊当年更高,也更精神。他比太子泷更为英俊,身上有股武人自然而然的英气,是雍国最为夺目的武将,也是最令人心折的王子。他的双眼,就像风林人的圣湖般,始终清澈而平静,白皙的脸庞缺少雍人的特征,反而充满了南方人的文隽之气。唯一保留的属于耿渊的神色,就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带着平静与淡泊的眼神。他穿戴着雍军制式的皮甲,左肩佩一护肩,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御林军、黑铠军犹如他的兄弟,追随在他的身后,为他付出生命,伴他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他获得的奖赏从来不私藏,而是大方地分给将士们,他没有私产,也不在乎功勋与爵位,就像一个独来独往、在天地间了无牵挂的人。仿佛身外之物俱是旷天孤云,世上每一刻所发生的事与物,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三个月前,他率领御林军,为王室出征,一举荡平了林胡部落,这支同属于东兰山与雪林交界处的古老民族,被迫离开他们的土地,为了雍国的南征大计,将融入为数百万的北方民族里,加入雍人的大家庭。但这迁徙,却拖着血与泪的脚印。耿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场突袭,便瓦解了林胡人的所有守御屏障。一如年前攻打更远处,奔马山中零散的北方部落般,又如一年半前,率军平定风戎之乱。王骑在他的指挥之下,就像一把斩马长刀,所向披靡。落雁城中有歌谣传颂,在汁将军的面前,山峰亦可削断,沧海亦可被填平。耿曙从十七岁开始接手雍都军,短短两年里出征三次;太子泷则坐镇朝中,从大雍丞相管魏处学习打理内政。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全心全意地相信对方,在这默契之下,雍国于北方所有的国内障碍都被扫除,凝聚为一个强大的整体,化作一辆势不可挡的战车,发出咆哮,随时将扑出玉璧关去,碾平整个中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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