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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她伸出签去,“请帮忙解签。”从高高的柜台下面钻出一名男子,不正巧是那书生么!
他结果竹签,看了半响,方道:“小姐此签乃上上签,富贵招手即来,姻缘天定,大可放心。”女子举着团扇,遮挡了大部分面容,轻声道:“可否让主持帮我看看,就说是知府大人的千金求签即可。”
男子笑道:“主持早就知晓小姐会要将他,这才让小生再次等候,特引得小姐前往。”绕出柜台,就要引了女子往侧门走去。
“我家丫鬟……”
“小姐只需要解一支签,不需要耗费多少时辰,片刻就可出来。”女子最终恭了恭身,让男子走前,自己随后。
庙宇有几殿,女子显然没有经过此门。只见到处葱葱翠翠,花草茂盛,开始之时还能遇到一两位小沙弥,拐了弯,越往后越不见人烟。那花草倒是越见新奇,花香浓郁,哪里还见得什么庙殿的影子,连片角的屋檐都瞧不得了。
“师傅,主持的去处还有多远?”
男子没有转身,只淡淡的指了不远处。又拐了两个弯,殿宇都没有了,草丛已经有了人高。女子再无知也看得出问题了,脚步越来越慢,等到那男子的身形被草木遮挡,她才倏地转身,朝着来时之路狂奔。
草丛绊脚,花朵诡异,就连高耸的树木也成了庙中的凶狠夜叉,举着刀叉只等她一个大叫就会扑了下来,将她摧毁。
到处都是路,到处又都没有路。左右环顾都是草丛花丛树林,哪里还能找到来时路。女子眼角含泪,咬着唇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时回头看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已经没了力气,一个人站在草丛之中,孤单无依。手帕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团扇也不见了,妆容惨了,发簪也凌乱不堪。
再低头看去,本是卵石的道路变成了褐色的泥土,熙熙梭梭的有什么从里面钻了出来。她提起脚底一看,居然是虫子。女子大叫,慌不择路。相应着她叫声的是陌生的男子‘呵呵’地笑声。开始只是低沉的,逐渐变成尖锐的,如割着铁板的锥,嘶哑刺耳,一下一下钻在心坎上。
那声音如影相随,女子跑到哪里,声音就跟随在哪里,似在身边,耳边,心鼓之上。
“啊——”女子惨叫,泪水盈睫,瞪视着突然扑到她的男子。依然还是书生巾,穿着灰白的长衫,只是那面容不再是凡人的和善,而是恶鬼般,突出的眼,鼓起的颊,尖利的獠牙,头上的钝角,披散的发丝像是扭动的虫子落在她的脸上。
女子不停地踢打着,尖叫着,挣扎着,男子压在她的身上,就如一座大山,一动不动。
静止了时光的树林里面,熙熙梭梭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单是地下,还有草根处,甚至于树木上,花丛里,纷纷出现了虫子,蛇和白得近乎透明的蝴蝶,逐渐的向着女子聚拢过来。
男子根本不搭理女子的挣扎,他举高了手臂,骨节上披着一张皮的手指暴长出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朝着女子的心口抓了下去。
硬!
本该陷入人体之内的指甲纷纷碎裂,那指尖因为不敌那皮肉的坚硬居然冒出了血丝。他用力太猛,压下的手指像是抓在了石头上,指甲翻转折断,皮开肉颤。
“啊呜!”这次喊叫的是恶魔。
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扣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居然将那手腕生生掰断了,无力的挂着,靠着单薄的皮还连在手臂上。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花匠范夷,你居然没死。”
范夷剧痛中抬起头来,迷茫中震惊得倒退了两步:“西,西鸾仙人。”
缘不由己四回
“呵,居然还记得我。”
范夷呲着牙,似乎极力想要维持着清醒。西鸾指尖流光挥过,直接点在他额头,咏诵‘清心咒’。没一会儿,范夷那赤红的眼眸逐渐转褐,最后回复了凡人的墨黑,双手也落了下去,尖利的指甲灰白没了生力。
这个男子哪里还有往日谨慎儒生的模样。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干裂,头发成了杂草,身上瘦成了皮包骨,小阎王提着他脖子的时候只觉是副骷髅。
“在鬼界,骷髅们也会想着减肥。他这身子骨会让牛头马面嫉妒的。”
“死都死了,减肥做什么,给鬼看啊!”红线勒紧了腰带,趾高气扬的鄙视。
车夫早就换成了两位少年,驾着马车又稳又快,驰骋在官道上硬是没有丁点声音。日头逐渐爬上头顶,路上有买冰凉膏的小贩抬着桶子在道边叫卖着,身后跟着仆妇,不时拿出麻布巾帕给丈夫擦拭着额头。西鸾伸出手去,想要在飞驰的风中抓住一丁点艳阳,恍如很久以前,她整着新娘的披肩,金粉、姹紫和嫣红,都触手可及。那一场轰动金梁城的婚礼上,女子娇羞的容颜还在眼前流连,转眼却物是人非。
那时的她,没心没肺地打趣着狄隽。那时的道长,俨然正气凛然公正无私的模样。
一场虚幻一场梦,醒来之时什么都已尘埃落定,遍寻不着了。
她使劲闭了闭眼:“你的娘子岳银,她是如何死的?”
“岳银?”范夷茫然地回想,一会儿才干笑道:“我不认识什么岳银。我的娘子是白羽,牡丹花妖白羽。岳银算什么?连白羽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他瘫坐在地板上,墨玉的眼眸中整片的黑。
“我的白羽,痴情善良大度,总是在我最颓废最无望的时候守候在我身边。我早就知道她是妖精,可舍不得让她走,舍不得看她一丁点的伤心。我孤独又寂寞,守着看不到希望的花园,考取功名不成,也无法光宗耀祖,更加没法赢得城中旧识的青睐,我只有她。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没有烛光没有灯油,我就守在月色下,开着窗,等着她那株牡丹花静静的摇摆。她会悄无声息地偎近我,不说话,只是靠近相互取暖。当初的害怕,抵不过她的沉默温柔,那时候就想,要是真的被她吸了精气拆吃入腹也是愿意的。呵呵,哪知道……”他陷入了痛苦回忆,“墨心,白羽的妹妹,居然……她杀了她。不能原谅,什么爱,什么姐妹,什么替身。”
他喉咙发出咯咯地响动,就像枯井石头被敲击的声音:“妹妹可以替代姐姐么?妹妹怎么能够因为爱着姐夫就杀了姐姐?妹妹有没有想过姐姐的心情?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她以为没了白羽我就会爱上她?做梦!”男人双手不停地敲打着地板。人太瘦,与其说是用着肌肉敲打,不如说是骨头砸着木头,‘砰,砰’,像是敲打在人们的心口。
“我的白羽,我唯一的妻子,没有人可以替代,就算是比她妖艳比她贤惠比她更加懂我更加爱我的人,都不是她。”男人趴在地板上,死命的揪着头发,手指插在打结的发丝中,像扣着蜘蛛丝的虫子:“墨心吃了白羽的内丹,我就吃了墨心的那株牡丹真身。哈哈,我想我疯了。我吃了牡丹花妖,也成不了牡丹花。我的白羽早就没了原身,她只有内丹,最后连内丹都被妹妹给骗走,她没了。那具尸体里面的灵魂不再是我的挚爱,我恨!我恨老天为何要这般对待我?我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墨玉,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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