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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臻觉得厌恶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要更懂那个人,譬如,对于前世的卫家六娘子卫绾,所有人都称赞她,喜欢她,尤其是前世的太子殿下,俨然将她当成了朱砂痣,掌中宝,可是,或许太子却是最不了解她的一个人,除了卫臻,又有谁知道卫家六娘子楚楚可怜的表面下竟然藏着不亚于她的一副恶毒的坏心肠呢?
而前世卫臻讨厌阮氏,亦正是因为看透了她,阮氏是个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愚昧无知又自怨自艾的菟丝花,她唯一的优点就是天真善良,可是在那深宅大院中生活,这个唯一的优点却好似成为了最为致命的缺点,故此,在卫臻眼中,对方压根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可是到了如今卫臻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其实,一个人的优点及缺点完全取决于你需要的是什么。
这一辈子,卫臻想要安于现状,她想要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前世阮氏致命的缺点,于她而言,或许便成为了她眼中的优点了。
正是因为了解阮氏,卫臻知道,阮氏已经完全被吕氏唬弄住了。
以至于未来这段日子,阮氏当真安安心心、乖乖听话的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对于不日卫家将要派人来接她们回府这一桩事,一直深信不疑。
虽然随着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始终不见人来,阮氏多有焦虑不安,急得直跺脚了,可每每屋子里俩丫头轮番来劝着,偶尔到了实在坐不住的时候吕氏过来安抚几句,阮氏心里又宽慰了起来。
这一段日子,吕氏确实一改往日做派,对她们母子二人无微不至,有了几分对待主子的意思,可实则是完完全全将她们二人圈禁了起来,喜鹊及斑鸠两个小丫头明面是来伺候她们,实际却是来看着守着她们的,自那日以后,西厢房俨然成为了庄子里的禁地,吕氏打着不可叨扰夫人的旗号勒令所有人不可靠近半步,以至于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至今,阮氏都不知卫家老爷子去世的消息。
却说十月二十六这一日,天降大暴雨,夜里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吵得无法入睡。
那夜雷声阵阵,跟鬼哭狼嚎似的,甚至吓人,担心卫臻害怕,阮氏压根不敢合眼,闪电的时候便将手遮在卫臻的眼睛上,雷声惊恐的时候便立马将双手捂在卫臻的耳朵上,好不容易待风波停了,又紧紧搂着卫臻,手有一下没一下的伸手往卫臻胸口拍打着,嘴里轻轻哄着她入睡。
卫臻缩在阮氏的怀里,半点都不觉得害怕。
前世卫臻得知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脑子里想到的竟是阮氏的脸,彼时她还曾想过,往后待她的孩子出生,会不会也会像阮氏那般对自己的孩子做到那样的无微不至。
而这一夜,卫臻虽不害怕,到底躺在炕上久久无法入睡。
卫家孙辈十几号人,卫臻乃是庶出,一名不受宠的庶孙女,说实话,长到五岁以来,她见到卫家老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中更是没怎么说过话,即便见了偶尔被轮到问话时,每每皆是战战兢兢,实则无甚感情可言,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整个卫家门庭的荣耀皆是由这位老头争来的,卫家老爷子乃是卫臻心目中除了大伯以外第二尊敬之人,仅仅是因为他临终前的那一句“既然人无碍了便接回来!”
那句话,是前世卫臻生命中少有获得过的关注及关心,尽管,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卫臻却真心实意的拜了老头子一辈子。
就正是在今夜,老头子应该咽气了罢,然后,又连夜返回了元陵城中开始办理丧事。
而吕氏原本是打算在卫家人离开元陵后便对她们使坏的,可是却未曾料到卫家一行竟然去而复返,于是,对着卫臻母女的谋害计划是一拖再拖,眼看着要到年尾,卫家忙完老爷子的丧事,唯恐想起了她们母子二人来,这才在临时起意,趁早将她们二人铲除了去。
对于前世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庄子里发生的事情,除了被吕氏折磨羞辱的片段,对于其他的很多事情,卫臻是模糊而含混的,毕竟那时才五岁而已,她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上辈子被吕氏安置在了这个西厢房里好吃好喝的供奉过,具体是从何时起的却是记不清了。
想来,两世事情发生的轨迹基本算是吻合的,只不过上辈子没有发生过卫臻主动给阮氏送茶一事,也从而没有亲眼目睹过吕氏是如何将阮氏稳在西厢房的,再有一点便是上辈子卫臻左脚受伤严重,即便后来回到了卫家依然下不了地,而如今不说稳稳地走路,至少下地是不成什么问题了。
若是按着前世的时间线,若无意外,她们还要在这屋子里待上一个多月,然后在腊八节的前一晚被陈闰土偷摸救出送出陈家村,如今,因为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卫臻时时忍不住想到,或许可以寻些法子使些小伎俩提前回府。
若没记错的话,厨房薛氏的大女儿便是在府里头当差,而薛氏娘家的弟媳亦是在老夫人院子的厨房当差,若是借着薛氏的嘴往府里递送消息,毕竟祖父过世,她这个做孙女儿的想要回去披麻戴孝,本就是一桩理所当然的事情罢,而这样一来她们回去的方式算是较为体面的,这二来嘛,可以借机讨得老夫人的欢心,如此种种,日后在府里的处境定会要比前世顺畅许多。
可是一连着踟蹰了半月后,卫臻终究还是放弃了。
且不说如何摆脱喜鹊斑鸠两个丫头联络薛氏就是桩难事,便说薛氏如今本就是吕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卫臻母子未曾发落之前,薛氏怕是深受吕氏的忌惮的,再者,即便联络上了薛氏,想来薛氏亦是不敢轻易应承罢,毕竟,阮氏上回在薛氏跟前将蠢笨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正是因为如此,薛氏被连累得不轻,连手中负责采买的活计都被刘老根家的给夺了去,那可是厨房唯一有些油水的差事,薛氏背地里怕是悔不当初了罢,最后即便薛氏应承,她府里头的女儿弟媳也不一定能够在在老夫人及太太跟前说得上话,即便说得上话,如今府里忙得不可开交,怕也无心操心卫臻一事儿。
而府中虽是太太掌权,可冉姨娘的势力不小,一旦此事暴露,再传到了吕氏,卫臻唯恐得不偿失,毕竟性命攸关,容不得卫臻拿自己跟阮氏的性命去冒险。
更何况,她才五岁,若要联络薛氏,势必得阮氏出马才成,而阮氏是个心思简单的,她心里向来藏不住事儿,若是晓得祖父已经过世,定会闹得不可开交,届时···
越想,卫臻的小脑袋便摇得越快,哪怕只有一分不确定性,她都不敢轻举妄动。
或许,还是得等到腊月初八的前一日,或许,越危险的时刻便是敌人越掉以轻心的时刻。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卫臻不吵不闹,安心养伤,时间越往后走,阮氏便又急了起来,而此时,即便阮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吕氏都不再过来了,竟然连面都不露了,却让两个丫头将卫臻母子看得死死的,连屋门也不让轻易踏出了。
直到腊月初七那日一早,吕氏终于亲自来了,最后一次过来,是来通知阮氏,让阮氏准备收拾东西,明儿个一早府里来接她们回府过腊八节。
吕氏听了高兴得抱着卫臻直转圈圈,中午连午膳都多用了两碗,下午整整收拾了一下午的东西,连上回吕氏给她送来的那张棉被都叠好了准备一并带回府去,卫臻不动声色的瞧着,一直到了晚膳时分,斑鸠去用饭了,喜鹊守在屋子里片刻未离,才刚用了没几口,卫臻忽而不小心将桌子上的那碗疙瘩汤撞翻了,一整晚汤全部撒在了火盆里,将本就奄奄一息的炭火彻底给浇灭了,屋子里满是刺鼻的浓烟味。
阮氏一惊,赶忙过来拉着卫臻的手细细查看,生怕烫伤了她的手。
喜鹊微微蹙眉,面上却恭恭敬敬道:“七娘子没伤着,一会儿斑鸠回来了,奴婢便去重新搬一盆火来。”
阮氏见卫臻手无碍,心下一松,这才拍了拍胸口,扭头冲喜鹊笑眯眯道:“不打紧,不打紧。”
喜鹊准备将冒烟的火盆先搬出去,卫臻却将小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道:“姨娘,冷。”
阮氏听了,立马握着卫臻的小手放到手中搓揉,边搓边有些歉意的冲喜鹊道:“安安怕冷,要不···要不还是劳烦喜鹊姑娘添些炭火来···”说着,见喜鹊面露犹豫,立即道:“要不我去,横竖我跟厨房里头的薛婶子熟稔,你们小丫头片子没力气,我去搬罢,我力气大着了。”
说着,就立马要往外走。
喜鹊见了,立马将人拦下了,只咬牙纠结了一阵,道:“我去,我去,哪能劳您亲自动手,您歇会儿子,奴婢这便过去。”
说完,用抹布包裹着,费力的提着火盆往厨房去了。
喜鹊一走,卫臻一瘸一瘸走到了门口,往外四下瞧了一阵,将门关上了,这才转身微微肃着小脸,看着阮氏一本正经道:“姨娘,咱们今晚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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