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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留下谢澜安,一是因为对这件比他年龄都大的铜矿案震惊未平,有些细情要向举证的谢澜安询问。
谢澜安查明此事虽在前世,但心思缜密,圆得滴水不漏。
陈勍忍不住赞叹:“水至平而邪者取法,含灵的胸怀令人敬佩。”
自从上次他在私殿以弟子礼向谢澜安求教,私底下便不再以君臣相称,唤她含灵。
到底是帝王家出身,这怀柔御人的老练不像一个十六岁少年。
谢澜安道:“陛下过誉了,还要多谢陛下不治臣之罪。”公事公办的口吻。
陈勍含笑。这时候彧良领着两个内侍进来,端上菊桂饮与四碟精致的糕点,对谢澜安呵腰笑说:
“中丞尝尝这茶,是取御花园桂树的晨露煎煮的,还有这茶果,也是陛下特意吩咐膳房做的。”
谢澜安立在御案下的白釉大笔洗旁,但谢恩而已。
陈勍又问了谢澜安关于北伐的事,谢澜安便按自己的推想与皇上作答。
陈勍望着那盏没人动的茶水,摸了摸玉带,像是没话了,想了想问:
“那名写讨庾檄文的书生,文采胆气俱佳,朕有心褒奖他,召崇文祭酒来问,却说寻不见其人。含灵有何看法?”
“此人啊,”谢澜安微微一笑,“兴许是个事了拂衣,不问功名的隐士吧。”
离开西殿后,谢澜安去御史台转一圈熟悉环境。
正一品的御史中丞之职,内为长官,出为台主,落在一个女人头上,也是立朝以来的一件新奇事了。御史台的僚属不敢怠慢长官,见之见礼。
朱御史兜着他那半颗门牙,心里虽别扭,却也得揖首拜见新上司。
不想谢澜安反而向他一揖,正色道:“先时家舅怜小女,一时情急伤了台公,澜安向台公赔罪。”
朱御史一愣,没想到这个在朝会上刚毅敢言的女郎会向他赔礼,他顾望左右,昂头端了一会儿,方抖拂袖摆道:
“罢了罢了,当时太后设绣衣,下官确觉不妥,如今看来……中丞大人实属不易啊。只要中丞所建之策有利国民,朱某自当全力配合。”
虽然他对于一个女子受任朝廷命官,心中还是存疑,但在除外戚这件事上,荀尤敬没做到,王翱没做到,他也没做到——谁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个女子却做到了。
且她筹谋半载,发于一夕,乃是有意将剿乱的伤亡人数控制在最小。从结果看,她也做到了。
凭这两点,朱御史愿意拭目以待。
谢澜安一笑,看着御史公的门牙,难得有些过意不去,“我为台公镶成金的,可好?”
公署中传出一片哈哈笑声。三省六部,数这里不苟言笑的骨鲠老头子最多,可整日盯着朝中的乌烟瘴气憋久了,一笑也可解千愁。朱御史无可奈何,“这些年轻人,金的玉的,俗不俗……”
他轻咳一声:“象牙的行不行?”
·
“水……”
透过柴门木板缝隙射进的昏浊光线,落在一张血污干涸的脸上。
楚清鸢从干涩的嗓子里吐出一个字,用光了全部力气。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他已有三日未进食水。左肩的伤口化了脓,散发出一种近似死亡的气味。他浑身烧得发抖,却因遍体鳞伤而无力蜷起身体。
忽然吱嘎一声,柴门开了。
两个壮硕的男人走进来,挡住门外的阳光。一个不耐烦地用脚尖扒拉楚清鸢几下,说:“还活着呢?”
另一个咂咂嘴,“公子交代了,要每天赏他一顿老拳才解心头之恨。楚郎君,醒醒吧,今儿我们哥俩又来伺候你了。”
话音才落,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楚清鸢猛地皱紧眉峰。
别动我的右手……
他想如此求饶。他的右手还要写锦绣文章,他还要向朝廷上呈改革新法的策论,他还未以一人而兴起楚姓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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