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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掉的这批药陆陆续续收回来,一共十二万两。加上病人后续的诊断和补款,算来算去,最少还得三万两。”
“别忘了还有好几家的利钱……”
“对了,余家还欠了我们柜上一万八千的利钱,如果能拿到这笔款子,应该还可以缓个十天八天。”赵蘅盘算着,道,“明天我就去他家跑跑看,说说情。”
玉止本想拒绝,一考虑,这事确实是阿蘅更合适,若他出面就显得太重。“也好,只是不要催得太急,不要让他们看出来我们已经紧短到如此地步。”
阿蘅明白,这种关头就怕人心浮动乱上添乱。钱要到手,话又得说得从容。
说着说着,又不免说到傅玉行。若不是他,傅家的境况也不至于这样坏。
那日公公打他几乎是下了死手,连玉止也不愿替他求情,后来还是赵蘅眼看不对,出言劝阻。然而大约是多年失望累积成恨,赵蘅越劝,公公反倒下手越重。等到傅玉行真的奄奄一息了,才把板子一丢,满脸涕泪,又命人将他丢到墓园里,任何人都不准去救,就让他自生自灭。当时也无一人敢替二少爷说话。
婆婆自扇了他一巴掌后就将自己关在房中哭泣不止,不肯见他。玉止也说,“不要管他!”然而赵蘅很清楚,越是绝情,才越是放不下。
那天晚上,她带着薛管家和几个仆人到墓园找了一宿,天亮时才在一处草坑里找到了只剩一口气的傅玉行,用架床抬着,送到了最近的一处棺材铺子里。
棺材铺的伙计睡眼惺忪,也没见过他们,被扰了清梦,好大不满意。薛管家给了钱,才得以把人安置在一块现成的棺材板上。
傅玉行整个背已完全和衣裳黏在一起,不得不拿剪子剪开,露出下面的皮肉。整个过程里他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呼吸。“我的娘!什么人下这么重的手!”伙计只看一眼就惊叫起来。
赵蘅不便进去,站在台阶外隔门问道:“还有气吗?”
伙计皱着眉拿灯笼照照,“伤这么厉害,还是带回家去请个大夫吧。留在这里,只怕到时能在我这儿就地处理了。”
赵蘅低头想了想,道:“不必了,没事就罢。”
她等他们替傅玉行换好药,盖上衣服,又进去看了一眼。
人还没醒,整张脸面无血色,越发显出眼睛那黑沉沉的两团阴影,一种病弱的清秀。这时候看着就更像他哥哥。
可惜也只有这么安静趴着的时候才显无辜相。只要一睁眼,一个人便搅得举家不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赵蘅不愿再看,保住他一条命就好,又转头给了伙计些钱,嘱咐他们照看一段时日。
正说话时,趴在床上的傅玉行迷迷糊糊抬起了眼皮。
他隐约能看到面前一个人影,像个女人,又有些熟悉。身上的疼痛火烧一般,那女人的声音却带来一种关切的沁凉,不是出于真心的关切,更多是一种点到为止的的责任感,“那就麻烦你们,记得给他换药,弄点水。”
赵蘅一低头,刚好看到傅玉行睁开眼睛,她也站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走,又想看他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但傅玉行的眼神没有聚焦,像刚睡醒的人,昏昏蒙蒙,眼睛重新又垂下去,闭起来。
赵蘅回去后并没有和玉止说起此事,但玉止知道她去安顿过弟弟了,赵蘅也知道他知道。
现在二人坐在灯下,她问:“既然陈木匠的人命案是假的,你看,要不要这两日我去把他接回来?”
玉止默然,半晌,扭头看向窗外,“人命案子是假,他造假药却是真。有了这样的事情,那人是他害死的或不是他害死的,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赵蘅心底里也并不愿傅玉行回来,但她不愿玉止伤心,所以这话又必须由她说,“公公那日发话不许带他回来,一则是正在气头上,二则也是为了安抚人心做给人看。既然家里人横竖也放不下,还是……”
“阿蘅,”玉止打断她,垂眸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背的手,转手也握住了,“我知道你这样说是为我着想,可我们从前就是待他不够心狠,才会酿成今日大祸。陈木匠不是被他害死,这件事是幸也是不幸。幸,是因为傅家还不至于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不幸,在于这样一来,他傅玉行就又有了退路。可他这种心性若是不改,早晚也会害死人。傅家不可能永远都是他的荫蔽,父亲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至于我就……”
赵蘅最不愿意他说这种话,玉止也知道她不愿听,便不说了。“总之,由他去吧,总要让他吃些苦头。”
赵蘅看出他分明是强撑,也不再多说,起身准备将窗户合上,手却还被玉止握在手里。
“去哪儿?”他仰头问。
“我给你把窗户关上。”
玉止不在意窗户,只把她的手往回轻轻扯了扯,“陪我再坐一会儿。”
棺材铺里,傅玉行已一连烧了几日,中间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那铺子的伙计看在银两份上,一开始还给他擦擦汗,换换药,后来见反正无人看管,索性丢开手由他昏去。再后来嫌他占了位置,又把他挪到桌上,最后干脆抬进一具没有人的薄木棺材里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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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早,他一睁眼,直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把出门倒便盆的伙计吓得一脚踩空,从楼梯上稀里哗啦滚下。
傅玉行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连日滴水未进,一开口嘴唇便裂开,刀割一般。身子一动,更是牵筋扯骨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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