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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生前业火滔天,定会不得好死,死后定会被人挫骨扬灰。”他万分笃定道。自求多福我先前已经跟我师兄交代过,可以的话让他注意一下天青那丫头的动向,而我师兄走之后,只留给我一张纸,上书八个酣畅淋漓的墨字:“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也就算了,自求多福是什么意思,我还好着呢,没什么好担忧的。、阿殷抬了抬她那双灰色的老者的眼,看我一眼,自顾自下起棋来,我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书,径自做到她对面,执了黑子,下起来,这里是花镜宫的地方,在别人的地方乱晃总是不大好的,而且这地方某处总会有机关之类,小命只有一条,我还是很爱惜的。“天真,你为何而来,你已经待在这里二十五天了。”她淡淡问我。“不为什么,阿殷,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事情的好。”我继续拿着哄孩子的语气对着她,虽然她有着一双古井无波一样的眼,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可我还是想要把她当成个孩子对待,人能被当成孩子对待的时间可是很少的。小姑娘就是该被呵护着的。“我不是孩子,我的年纪已经大到能当你奶奶了,天真。”她恨无奈地看我一眼,顶着一张最多十四岁的脸,说话时是认真的,没有笑,我敷衍地应付着说好,看着她,像是看着什么寂静无声的植物那类,存在感很小,就那么呆在一处,不声不响,她眼里一片沉寂的灰色,像是大雨过后积着的水,枯朽又虚无。“你长着一张孩子的脸,就该被当做孩子对待,我还想被当成孩子对待呢,可真遗憾,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我歪着头笑,啪的一声落下棋子,继续道:“被当做孩子对待,没什么不好的呢,真的。”“你说的没错,在孩子面前,人是没有什么戒心的。”她没表情道,说话间利索地落下最后一字,我叹口气,捂着脸,哀嚎起来:“啊,又输了啊。”“如果有一天,花繁快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救他,你会去救吗?”她忽然问我。“不知道,人是很复杂的,凡事都没有绝对,万一救了花繁对我有好处呢?”我低着头,拨弄着黑白棋子,把它们收起来。“没有利益,你救吗?”她继续问。“不会。”我轻飘飘道,答得利索。又继续回答:“说出那句话时,我是确定我不会救他的,可是以后就不一定了,人可是很复杂的。”阿殷没说话,只是静静陪着我收起棋子来。我在山上待着的第二十六天下了暴雨,我索性就待在蔚公子住的地方附近,一间给病人住着的地方呆着,阿殷呆在我隔壁,山上寒气重,夜半我哆嗦着爬起来拉被我踹到一旁的被子,拉起来以后还没安心地睡去,似乎就有人走了进来,我一半昏沉一半清醒,直到那人待在我床头,就那么静静站着,身上的味道不重,可是我被我家老头子逼着练太虚功,经年累月练得久了,五感超出常人,还是能嗅到花繁身上的味道的。他身上向来都是那种味道,麝香和玫瑰香夹杂着,不是很重,可是香气馥郁,嗅到时就让人想起怒放的玫瑰。山上野生的玫瑰像是成了精一样,自阳春三月能怒放到霜降,花开妍丽,色殷红如血,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拥簇者花蕊,开疯了一样。我强撑了一阵,快要睡过去,没等到他说些什么,只得了一个隔着被子的拥抱,微冷的唇在夜色间很轻地吻过我眉心,蜻蜓点水一样,柔软的唇是冷的,刺得我都快醒了过来,可我困倦极了,然后那身味道越来越远,恍惚间我很想去抓他的手,可是我动不了,整个人陷入一段梦靥。醒来以后周身的被子都是潮的,我以为一切都不过是我被拉入深沉梦魇的错觉,我也是如此自欺欺人着的,可我起床,在床边看见了一根头发,纯白的,显现着一种光泽,像是细的做首饰用的银丝。得,这下自欺欺人都不成了。花繁啊花繁,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索性瘫在床上,点了蜡烛吗,把我师兄留下的纸和那根头发烧掉,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套上鞋,看看桌子上摆着的食盒,随便吃了些,喝下那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粥,只觉得以后还是少喝粥的好,我被老爹赶到江湖正准备大展拳脚厮杀一番,还没开始,就被花繁诓骗到了这里,再这么下去,可是不怎么好的。我会被这种细微的温柔和关怀给溺死的。我看看门旁边深红的雨伞,那伞倒是有趣,开了一枝白梅,白的也被连累成了冶艳模样,我看看那伞,手里悠悠转了一圈,还是把他放了回去,我想一点小雨,还是无所谓的,而且这伞的颜色太艳,我不是很喜欢。可我刚刚走出去,便有一道雷霆乍惊,劈开大片黑云,留下一道灼眼的白光,灰白色的边缘翻滚起来,黑云向下积压着,天空看起来离人很近,近的随手就能触及,再接着,雨水一言不发地砸下来,劈头盖脸的,我急急转身上楼,才没被淋成个落汤鸡。然后我还是提着那把伞出了门。我想去找蔚公子,因为雪霁护着自家宫主跟护着小崽子一样,我问什么他都是不会说的,可是蔚医师不同,江湖上有一条消息是靠谱的,就是,蔚公子喜欢解决别人的疑难杂症。刚刚好,我身上是有疑难杂症的,或许能引起蔚公子的兴趣。我敲敲门,蔚公子正在摆弄着一条青金色的小蛇,那蛇大概是被养的熟了,见人来了以后也不躲避,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像是要攻击我的模样,蔚公子抬手敲了敲蛇脑袋,那蛇便老实本分下来,环在他手腕上,安安分分的,像是个装饰。“怎么,你不是都快走了吗?不舍得宫主么?”他促狭着眼,笑得不怀好意,我把伞收拢起来,合上门,他看着我手里那把伞,手支着下巴,扫我一眼,道:“你手里那把伞,是宫主自己做的,他是送了你的,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丢在我这里?”“他还会做这个?”我怀疑道。“为了静心。”他道,看我的目光有点冷,也或者是我错觉,蔚公子看人时,跟打量物品是没什么差别的,像是随时算计着把眼前人卖几斤几两的感觉,初见时他还是有所瘦脸的,至于现在,我已经被盯得后背发凉了。“劳烦你在我走以后物归原主,我老爹说,收了人东西就要有所回报,所以我不敢收。”我道,随口扯谎,反正我家老头子是没讲过那种话的,不过我倒是清楚人情这回事,最不该的便是有所牵扯,还藕断丝连。而且我总是乱跑,万一把这把伞给弄丢了,且不说花繁会不会在乎,雪霁和蔚公子只要能不把我杀了就够了。虽然雪霁总是一脸嫌弃花繁的样子,还在他回去时设陷阱,蔚公子对待花繁的态度也很粗暴,直接上银针提着人后领子,可是私下里,还是尊敬地称着一身宫主,我还没怎么过花繁,就已经被这两个人戒备起来了。“白三公子建议花宫主少晒太阳,有用么?”我问,倒是不怎么清楚的。“有用。”他道,眯着一双细长的眼,我难以窥探出他的心思。。“我听说,你对别人身上的疑难杂病很有兴趣。”我道,接着拿食指指指自己眉心,继续道:“我的记忆是出了差错的,你能帮我解决么?解决不了的话,你就告诉我花繁身上有没有得救的希望吧。”“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懒洋洋道。“如果他没希望了,我要离他远一点。”“为什么?”“蔚公子还是先看我的病情吧。”我道,不想再说下去。蔚公子探过脉搏,把我的脸捏了一遍,最后指使我道:“看着我的眼,别动。”我很想说你的眼也就是一条缝我看不到啊,可是我看到他的眼,像是凝视着一道狭长深极的深渊,看不见谷底,我看了一阵觉得头疼就像移开,又被他扣死后脖子,记忆翻涌开来,我看的头疼,他还在我耳边开了口,声音是低的,很轻柔,像是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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