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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皇后身子本来就虚弱,发了一通火,便觉疲累不堪,叫宫人扶她躺下。尉迟越和沈宜秋侍奉她喝了汤药,又在床边陪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退。回到东宫,尉迟越方才叫人将那胡僧带到跟前,对他道:“阿师别见怪,不知母后的病如何治?是服药还是行针?”胡僧以为方才太子一番做作,不过是在嫡母跟前装个样子,博个“孝子”的贤名,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不想太子又召他来问话,倒是始料未及。他想了想答道:“服药即可,贫僧写个药方与你,都是寻常药物,并不难得。”尉迟越当即颔首:“好,阿师何时取血?”胡僧道:“随檀越之便,收了诊金,贫僧便写方子。”尉迟越便即命黄门去请医官,准备伤药、纱布和洁净的匕首。一切准备停当,那胡僧从背囊中掏出个化缘用的小陶钵。沈宜秋本来还想在碗上做做文章,一见胡僧手里的陶钵,脸便是一白,便即阻止道:“殿下不久前还受了伤失了不少血,还未将养好……”尉迟越一笑:“早知有用,当日就该拿个碗接着。”边说边从托盘上取了在火上烧过的匕首。沈宜秋听他还有闲心说笑,气得瞪了他一眼。尉迟越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心头一暖,柔声道:“别担心,你转过头去别看。”沈宜秋压根不肯理睬他,对那胡僧道:“皇后娘娘亦是我母后……”尉迟越一横眉,冷声道:“休要胡言!”胡僧哈哈大笑,来回打量两人:“有趣,有趣。”半晌方才道:“你和他有你和他的因果,此事却不是你们之间的事,不是旁人能替的。”沈宜秋还想说什么,尉迟越轻斥了一声“胡闹”,便毫不犹豫地向自己左臂上割了一刀。鲜血如注,淌到那口脏兮兮的陶钵里,沈宜秋的眼前顿时模糊成一片。那胡僧满面红光,时而大笑,时而快速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胡语。血注了半钵,那胡僧忽然眯缝起独眼,探头往钵里瞧了一眼:“够了够了。”尉迟越有些诧异,这分明还只有半碗。医官忙上前替他止血、敷药、包扎伤口。那胡僧却郑重地捧起碗,一脸如获至宝的模样,然后走出殿外,翻着一只独眼,朝着天空拜了数拜,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胡僧突然将半碗宝贵的“孝子血”泼在了庭院中的青砖地上,殷红的血顿时流了满地。信任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沈宜秋算得处变不惊,也变了脸色。她一早听说那胡僧喜欢折腾人,自以为做好了准备,便是他敢要太子一碗血,她也并未感到惊骇。什么孝子血入药这种鬼话,她一开始便不信,孝不孝顺不都一样是人血?便如他要富商散尽家财,要为宦者辞官,不过是变着法子作弄人罢了。但她还是低估了此人折磨人心的手段。虽说太子一样是流半碗血,可他若是装模作样拿去和药,心里多少还好受些,可他却当面直接泼在地上,任谁也受不了。随着他那轻轻的一泼,沈宜秋身体里的血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幸好一个宫人眼明手快地扶住她。那小宫人叫沈宜秋的脸色唬了一跳,放血的是太子,可太子妃的脸色却比太子还苍白,连嘴唇都脱了色。在场诸人中,只有太子眉头也未动一下,只对目瞪口呆的医官道:“有劳药藏郎继续包扎。”一众侍卫中,贾七反应最快,当即抽出刀架在胡僧的脖子上,横眉立目道:“你分明说是取血和药,却为何将殿下的血随意泼洒?”那胡僧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惶,反而惬意地打了个呵欠,眯缝着眼道:“贫僧一时又改了主意,不要这血入药了。”说罢便用那黄不黄绿不绿的独目打量太子。尉迟越道:“贾七,不得无礼。”顿了顿又道:“既已给了阿师,自由阿师作主,只望阿师信守诺言,为皇后医治。”胡僧笑逐颜开:“好说,好说。”尉迟越便命黄门将预备好的笔墨纸砚呈上。那胡僧倒也爽快,提起笔便写,不一会儿便写了二十多味药。尉迟越打眼一瞧,的确都是寻常药材。他有些起疑,张皇后罹患重症,仅凭这些随便哪家药铺都能买到的药材,真能治好么?不过疑人不用,横竖他那半碗血是收不回来的,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尽力试一试。药藏郎替太子包扎好了伤口,凑上去看那胡僧写的药方,不由皱起眉,一脸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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