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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色水波不兴,微微一顿,“大行不顾细谨。我固然是强娶了你,如同将你从雁门拘到我这王府的方寸之地,但这几分肚量,我谅我还是有的。”
姜含元垂眸:“是我的错。殿下见谅。”
他不说话了,又定立片刻,忽然再道,“今夜我回来,本也是有另个事要你说一声。”
姜含元抬起眼眸。他淡淡道,“大赫王既提早归去,我这边的事,前几日也处置得差不多,回来,是想和你说一声,三日后便可动身了——”
他盯她一眼,“倘若不是碍于我母亲的缘故,原本倒也不必再要你强留。幸好也没几日。前头都忍过来了,你权且再忍忍,当是委屈吧。”
他的语气听着平平,言下却又似透着一股冷讽的味道。
姜含元道:“不敢。”
他仿佛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两天之后,入夜。
明日,摄政王束慎徽便将南下。他的这趟南巡,随行之众,文官有礼部、驾部、屯田、都官、水部等二三十人,武官则以禁军刘向为首。陈伦和兰荣留京伴驾。
摄政王离去的这段时日,少帝则由贤王和中书令方清共同辅政。
一切事务全部交待完毕,已是深夜,束慎徽还在日常用作小议的宣政殿西阁,面见少帝。
束戬听完他最后的各种交待,一一点头,郑重道:“三皇叔你放心去吧,我会记住你的话。有事我若自己不决,我便去问贤王和中书令。也不早了,三皇叔你明早就要动身,快些回去休息。三皇婶应还在等你呢。”
束慎徽微笑道,“我无妨。”
他微微一顿,转头,示意西阁侍人全部退出之后,道:“陛下,上回春赛陛下让箭于长宁将军,过后太后那里可有发话?”
束戬道:“那日她将我唤去,竟然没有责备,反而夸了我一番,我实是意外。总觉得不对。再两日,下朝和舅父闲谈两句,方知是舅父之功。他也怕太后不分青红皂白,劝过她,总算才叫太后回心转意,没寻我的晦气!多亏了舅父明理。”
束慎徽听罢,含笑点头,略一沉吟,又道:“陛下,臣临行之前,还有一言,乃臣之肺腑之言,恭请陛下垂听。”
他走到少帝的面前,撩起袍角,双膝下跪。
束戬吃一惊,从位上起来,几步到他的面前,伸手便要拉他,口道:“三皇叔,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你有话说就是了!”
“请陛下入座,受拜,臣方能讲。”
束戬见他神色肃穆,无可奈何,勉勉强强挨着半个屁股,坐了回去。
束慎徽行过一个郑重至极的叩拜之礼,直起身道:“陛下,社稷依于明主。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这道理陛下必然明白。臣今日便不多说了。”
“唯一想再说的,是朝堂上下所有之人,包括臣在内,皆为陛下的臣子。陛下可以信任,可以委以重任,但是,即便是陛下眼中那些再亲近信任的人,也包括臣在内,将来待陛下亲政之后,亦是不可全然放权交付。”
“身为人君,绝不可被臣下裹挟。”
少帝愣怔了,迟疑了下,反问:“三皇叔你的意思,是我要做个孤家寡人?”
束慎徽道:“陛下所坐之位,本就为孤家寡人之位。孤家寡人与兼听纳谏并非对立。臣之言,陛下今日即便不能全解,也是无妨,陛下只需记住,往后,等再多些历练,自有领悟的一日。”
束戬似懂非懂,沉默了片刻,颔首:“我记下了。三皇叔你平身,你快回去吧。明早我送你和三皇婶出京。”
束慎徽这才起了身,含笑点头,叫他也回宫去歇了,自己转身,终于结束这又一个漫长的劳作之日,入了那乌漆墨黑的沉沉之夜,回到摄政王府。
这个点,已是子时,姜含元早已和永泰公主等人辞别,回来后,知他今夜必归,并未睡着。她听到他蹑足入内发出的动静,装作不知。终于等到他收拾完,知他也上了床榻,却又久久没有躺卧下来。
她闭着眼,装睡,装了好些时候,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实在憋不住了,微微睁眸,只见他盘膝,静静坐于身侧,两只眼睛凉幽幽地盯着自己,仿若暗夜里的两点幽光,看着有些瘆人。
姜含元吓了一跳,倏然睁眼,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收了目光,一言不发躺下,扯过被,闭上了眼。
这夜后来各自睡觉,他仿佛很累,睡下去后,一觉沉沉。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是各自无言,出发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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