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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将军还在募兵,不过他先遣八千骑兵驰援肆州,本于两日内到达,可是这场大雨,冲毁了山道,恐怕要晚些时候了。”
突厥的主力大营驻扎在北山长城脚下,掩映在连绵起伏的层峦之间。
“这破地儿……颠得老子屁股疼。”厍狄敬伏挽着缰绳,在颠簸的马上抱怨,“还是你坐车里舒服。”
孝瓘忍着没理他。
“车里娘子练着说句话啊,这么怯场怎么见可汗?”
孝瓘只得捏着嗓子道:“咱俩换换啊。”
厍狄敬伏捧腹大笑,“别,我怕你跑了!”
孝瓘在里面轻嗤了一声。
又逗得厍狄敬伏笑了好一阵。
厍狄敬伏的父亲厍狄干随献武皇帝高欢起兵朔北,他性格耿直孤僻,作战勇猛,献武便将自己的妹妹乐陵长公主许配给他,并封他为章武郡王,升任太宰。
厍狄敬伏常随母亲去霸府,与府中的兄弟、子侄甚为熟络。他贪玩不好学,却特别喜欢与孝瓘研习兵法,二人也经常躲起来樗蒲,不同于其他人直接投五木赌钱财,他俩人玩得是策马过关,挥卒围截,一盘玩下来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
“渤海公主,臣见前面有一村落,是否歇息片刻再走?”他故意将“公主”二字唤得特别大声。
“嗯……”孝瓘恨得牙根痒痒。
“公主请下车。”他忍俊掀起车帘,正遇上孝瓘阴森森的目光。
“公主这边走……”他从旁引路,却不小心踩了孝瓘的裙摆,孝瓘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啊呦!公主怎么倒了……”他大笑着将孝瓘搀扶起来,就在起身的一瞬间,孝瓘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滚。”
厍狄敬伏强忍着笑,从车上取下胡床,请“公主”坐在上面,侍从斟满一碗酪浆拿到孝瓘面前,孝瓘刚想接过来喝,却见远远的有一童子,约摸八、九岁的光景,直勾勾的望着他。他招手示意那童子过来喝浆,童子怯怯的走到他身边。
及到近处,他见那童子是个胡人,长相极其俊悄。
“给。”孝瓘把碗递给他,他扭捏着不肯接,却从袖管中取出一股青雀钗,丢给孝瓘,转身就跑了。
孝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半钗,顿觉心头一震——这分明就是猗猗最心爱的那支青雀钗啊!
他举钗四顾,再不见旁人。
“眼见太阳落山了,咱们在这村边安营吧。”厍狄敬伏眼拍了拍孝瓘的肩膀。
孝瓘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他又道:“对了,你这发髻别睡散了,没人会梳。”
孝瓘悄声回道:“放心,我不睡。”
“那我才不放心,你可别有什么危险,不然我一家老小都得给你陪葬!”
孝瓘笑笑,僵涩的裣衽为礼,狄敬伏拈着胡子,点头笑纳。
孝瓘换了窄袖的裤褶,想找帻巾包发髻,却发现那髻子实在太高,只得罩了件外氅,用外氅的帽子覆了发髻。
这是个无月之夜,边陲的小村沉寂在黑夜中。孝瓘秉烛而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一点莹莹之光走去。
“猗猗!果然是你!”
猗猗倚靠的残垣上放着一支蜡烛,烛火的微茫映出女孩美丽的眼睛,亮得像盈淌的星光,越聚越多的星光,她轻轻交了睫,光华随之而落……
“四哥哥……”
他的眼眸似一汪深潭,只是那潭色越来越幽深,深到他不得不偏侧了脸,躲到烛光看不到的暗影中去。
他跪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抱在怀中,便似童年时那般相互依偎。泪水在浓稠的黑暗中肆意汍澜,他们紧拥着彼此颤抖的身躯。
“你怎么逃出来的?”孝瓘平复许久,才哽着嗓子问。
“像青雀子一样飞出来的啊。”猗猗眼中带泪,顽皮的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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