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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来一名宫人问道:“娘子何时出去的?”那宫人答:“启禀殿下,娘子走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尉迟越觉察出不对来,不由想起昨夜的事,莫非还有后续?他走出院子,对院外的沈家奴仆道:“带孤去你们老夫人的住处。”此时沈宜秋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青槐院正堂里,一边啜饮上好的阳羡茶,一边看着大伯母和三堂姊呼天抢地。沈老夫人面色铁青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摇头叹气,自言自语:“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二房和四房两位夫人一坐一右,一个小声宽慰劝解,一个给她端茶顺气。沈大郎垂首立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大伯母袁氏搂着女儿哭了一阵,拿帕子揩揩眼泪,膝行至婆母跟前,抱着她的双足道:“阿姑,看在阿袁这些年侍奉舅姑还算勤谨的份上,帮阿袁劝劝太子妃娘娘吧……阿袁只得这么一个女儿……”长房两个年长的女儿都是庶出,袁氏嫁过来三年方才生下沈三娘,因而从小到大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养出了如今这副性子。沈老夫人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就这一个女儿,叫你教成这样子,你有何颜面相求?”沈三娘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抽噎着道:“……你……你们不必拦我……我……我没有……没有脸活下去……你们为何不……不让我死……”沈宜秋放下茶杯,一手支颐。她这三堂姊上辈子嫁得早,倒是没什么机会领教。不成想闹将起来倒也豁得出去。沈老夫人气得将手里的杯子朝孙女头上摔去:“死了倒好!让她去死,死了清净!我沈家没你这样的不肖子孙!”那杯子来势迅猛,沈三娘唬得身子一缩,堪堪躲开,瓷杯砸在她身边地上,碎瓷片溅起,不巧划伤了她的手。沈三娘看着伤口里洇出的鲜血怔了怔,眼里忽然闪过厉色,捡起块较大的瓷片,便要往自己手腕上摁,袁氏见了,立即飞身扑上去抢夺,两人扭成一团。沈宜秋仍旧冷眼看着,神色恹恹,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百戏。袁氏好容易抢下碎瓷片,沈三娘的手腕上还是被瓷片尖角戳了个针尖大小的口子。袁氏心疼得差点哭晕过去,对着沈大郎哭道:“郎君,三娘也是你女儿,你就忍心由她去死么?你去求求太子妃……”沈大郎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脸一落:“我能如何?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袁氏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诉说:“我好好的人家出身,自从嫁到你沈家,侍奉舅姑,相夫教子,一日不辍,你一房一房地纳妾,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地生,我贴嫁妆替你养,何曾有过一句怨言?”沈大郎见妻子当着其它几房的面揭自己的老底,一时间恼羞成怒:“将女儿教成这样,亏你还有脸说!我不管了!管不了你们!”说罢竟然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袁氏搂着女儿哭得昏天黑地:“我命苦的女儿,阿娘无用,怪只怪你托生时未擦亮眼睛,投到这样的人家……”一时间将几十年的冤屈和苦水尽数往外倒。沈老夫人越听脸色越差,重重一拍案几:“莫再说了!”她积威甚重,袁氏性子又软弱,登时吓得噤若寒蝉。沈宜秋饶有兴致地看着祖母,方才长房母女一番唱作,不过是起个兴,这会儿终于要入正题了。沈老夫人一脸怒容地看向袁氏母女:“三娘,去给娘娘磕头认错。”沈三娘怔怔地看向祖母,眼里满是不甘,上头虽有两个庶出的姊姊,但她是第一个嫡孙女,祖母虽然严厉,待她也颇为关怀,方才用杯子掷自己,眼下又叫她磕头,如何能不委屈。袁氏却明白,这是婆母松口的意思,忙将女儿一推:“去!你做下这等荒唐事,多亏娘娘襟怀宽广,又顾念姊妹情分,若是换了旁人,哪个能容你!”一边拼命朝女儿使眼色,这点气都受不了,真入了宫怎么办?沈宜秋懒懒道:“大伯母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姊妹,不必多这些虚礼。”袁氏暗喜:“娘娘不怪你,还不快拜谢娘娘!”沈宜秋道:“三堂姊想入宫与我作伴,我非但不怪她,反而要谢她一番美意。再说了,三堂姊冲撞的是太子殿下,便是治罪也轮不到我,你们求我恕罪也没用。”袁氏脸色一白:“娘娘,三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便是不能成你的助力,她也妨碍不着你什么。大伯母知道对不住你,可也无可奈何,三娘那副模样叫太子殿下看见,实是没法再嫁旁人……她做了糊涂事,合该一头碰死,可谁叫大伯母就这一个女儿,也只能撕掉脸面来求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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