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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山哼笑了一声,“答应位分,半个奴才半个主子罢了……”恰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话倒不能这么说,晋了位分就是主子,宫里不认半主半奴这种说法,是个奴才,也不够格伺候皇上。”晴山和如意吓了一跳,忙转头看,竟是含珍挎着笸箩回来了。含珍大病得愈后,人慢慢养起了精神,只是还有些瘦,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她是尚仪局老人儿,分派进东西六宫的宫女,当初都是打她手上过的,她打量了晴山一眼,“晴姑姑,您早前不是教习处的吗,多早晚调到储秀宫来的呀?”晴山哦了声,“我是三月里给拨到储秀宫来的……”说完竟有些傻眼,奇了怪了,自己如今是储秀宫的掌事宫女,含珍的主子不过是个答应,要论品级,自己如今可是比她还高呢,凭什么她问一句,自己就得答一句!然而没等她扳回一局来,含珍却说:“往后我们主儿就在这储秀宫里了,好些地方要仰赖您,还请您多照应才好。”说完和气地笑了笑,绕过去,往绮兰馆去了。晴山气得直喘气,如意劝她刹刹性子,一头往绮兰馆递了递眼色,“当初这位颐答应和樱桃有过结交,这裉节儿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要寻她们晦气,将来有的是机会。”晴山狠狠吐了口气,终究也不能怎么样,转身往殿里去了。那头含珍从笸箩里掏出好些尺头来,大大小小色彩缤纷,三个人坐在八仙桌前展开了看,这块很好,那块也很好……含珍有一双巧手,裁衣服做针线,样样在行。颐行看着剪子游龙一样裁开了缎子,只管感慨:“你不是做姑姑的吗,有底下小宫女给你收拾穿戴,怎么自己做起来比她们还熟练?”含珍就着落日余晖穿针引线,一面笑道:“我做小宫女那会儿,不也得伺候姑姑吗。这是童子功,连干了好几年,到如今也生疏不了,拿起来就能上手。”这里正商量绣什么花,银朱上案头取了烛台来,只等前边掌灯,她们屋里就能点蜡烛了。结果烛台才放稳,廊庑上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问:“新晋的颐答应在吗?快梳妆起来,上养心殿围房等着接福呀。”颐行有点发懵,转头瞧含珍,含珍站起身道:“咱们主儿是答应位分……养心殿围房里头候旨,不是得常在以上品级吗?”小太监嘿地一笑,“内务府请太后示下,这阵子重整了规矩,答应位分也上绿头牌啦。横竖西围房空着呢,不多这一二十人……哎呀,别说啦,快着收拾起来,别宫的小主都去啦,你们绮兰馆可是最后一个,去晚了,仔细没地儿坐。”(他的头一个女人。)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起来吧!含珍和银朱忙把她拉到椅子上坐定,一人持着手把镜,一人给她梳妆。可怜小小的答应,没有好看的衣裳和头面首饰,只有内务府例行给的几样钗环和一套通草花。含珍替她绾起了头发,晋了位,那就算是半个人妇了,大辫子再也不合时宜,得梳小两把才好,再简单簪上一朵茉莉,用不着多繁复的妆点,老姑奶奶生来俊俏,稍稍一收拾,站到人前就是顶拔尖的。银朱拉着她,在地心旋了两圈,老姑奶奶梳起了把子头,颈后有燕尾压领,那细长的脖颈,衬得人愈发挺拔。银朱说挺好,取过粉盒来,照着她的脸上扑了两下,粉末子在眼前纷扬,把颐行呛得直咳嗽。含珍失笑,拿手绢给她卸了多余的粉,又接过胭脂棍,给她薄薄上了一层口脂。待一切预备妥当了,忙牵起她的手说走吧,“再晚些,宫门一下钥,您今儿就缺席了。”缺席对后宫主儿们来说,可不是一桩好事,除非是病了、来了月事或是遇喜,否则谁也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皇上原本牌子就翻得少,自己要是再不上进,那还能指着有受宠发迹的一天吗。“快点儿……”含珍牵着她催促,途径前头两座配殿时观望,贵人和永常在早已经去了,正殿前只有预备给懋嫔上夜的晴山,带着小宫女们冷冷看着她们。含珍也不管她,把颐行牵出了宫门后,将颐行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见颐行气喘吁吁,便安抚道:“今儿是头一回,没打听明白新规矩,是奴才的不是,委屈主儿了。”颐行说没事儿,“才吃过了饭,正好活动活动……我以前看话本子上说,被翻了牌子的宫妃,梳洗完精着身子拿被褥一裹,等太监上门抬人就成了,没说要上养心殿应卯呀。”含珍道:“那是以前。早年大英才入关那会儿,确实是这么安排的。后来年月一长,抬来抬去的忒麻烦,到了成宗年间就改在每晚入养心殿围房听翻牌了。这么着也好,您想,脱光了叫人抬柴禾一样送进皇上寝宫,那还算是个人吗。如今这么安排,好歹能体面地来去,也算是对后宫嫔妃的优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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