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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宁一凛,猛地明白过来,自己虽然韬光养晦,一直不肯卷入夺嫡之争,可身在天子近旁,又顶着“吉星降世”头衔,时局事态哪能容得自己独善其身?眼下形势紧逼,当真避无可避,必须在太子与英王之间选一个,一步行差踏错,便成万劫不复,新君绝不会放过,唐朝的上官婉儿就是前车之鉴。
她自仆散安贞夫妇血淋淋的惨剧亲历伴君如伴虎,天家人情凉薄至此,君臣义、兄妹情在皇权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加之又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一直和光同尘,谨小慎微,只求自保。今日被逼到这般地步,反而不再害怕了,心下只剩冷笑自嘲:“我这条小命,原本就是捡来的,又有什么可惜?”只是她自幼熟读圣贤书,又受庄献长公主教导,自然不肯附逆作乱,当机立断决意襄助太子,忙低声道:“陛下遗命传召太子,我自当奉旨而行,咱们叫个可靠的人去传旨吧。”
郑夫人微微颔首,补充道:“一个不够,还需多安排几个人,分前后去。”完颜宁又是一凛,心下很敬服郑夫人的周密,点点头道:“好,我这便去。”
这时殿外忽然响起说话声,听声音似是庞氏,完颜宁知她是为助英王夺嫡而来,心中一紧,已听郑夫人沉声道:“老身出去迎真妃娘子,公主速去!”言毕,果断地走到外间,正迎头碰上庞氏走进殿中。
郑夫人早年间两次经历宫中变故,早已历练得十分镇定,当即对庞氏道:“陛下正在更衣,娘子此时不便觐见,不如在暖阁里稍待片刻。”庞氏心中生疑,却也无法确定皇帝已崩逝,不敢硬闯,只得依言而行。走到暖阁门口,庞氏忽然发问:“公主呢?”郑氏知她已起疑心,面不改色地微笑道:“公主年少体弱,不能久支,陛下慈爱,让她去暖阁休息,此刻怕是已睡着了,娘子去瞧瞧她吧。”庞氏将信将疑地走进暖阁,忽听身后哐当一响,两扇门扉已合拢,她急忙转身开门,却听到门外金属咔嚓一声,原来已被落了锁。
庞氏上了当,登时明白皇帝必已驾崩,此时不见完颜宁想来是已去皇太子处报讯。她大急,再顾不得许多,高声叫喊起来,尖利的喊声在静谧的深夜里尤为刺耳,殿外侍从听到她的喊声,立刻飞奔去报守纯。
不一时,守纯带着亲随抢先赶到,进殿一看,只见八名奉御兜鍪甲胄、各持刀剑,肃然立在殿中,郑夫人在一旁温和地道:“二大王怎么来了?”
守纯已到生死关头,开门见山地道:“圣上大行,夫人为何秘而不宣?又为何羁押本王的母亲?”郑夫人淡淡道:“圣上病中昏迷,何来大行?真妃娘子高声喊叫,老身恐她惊动圣上,只得请她去暖阁暂歇,哪里称得上羁押二字。”
守纯知她在拖延时间,再不多言,带着随从便要硬闯,那八名奉御立刻举刃相向,寒光森然。守纯扫了一眼,不见一个素日亲近的人,知道自己棋差一招,被守绪在值守奉御上做了手脚,不由大恨,咬牙道:“你们听好了!爹爹命我灵前即位,继承大统,可传旨的真妃娘子却被人扣下了,现在我奉诏而来,奉命登基,如有阻拦者,视同谋反,诛灭九族!”那八名奉御年少,听他言之凿凿一时有些犹豫,只见郑夫人冷道:“陛下只命老身与兖国公主守候在侧,几时叫真妃娘子传旨了?储君之位,贞祐四年便已落定,天下人人皆知。二大王莫要执迷不悟,此时带人离去,或许还可回头。”
守纯冷笑,狠声道:“妖言惑众,格杀勿论!”说罢拔出佩刀便向郑夫人砍杀过去,恰在此时,殿外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伴着铁甲铮铮急促地逼近而来,听声音显是训练有素的雄兵,守纯大惊,又听一个清泠的少女声音一字一字地道:“陛下旨意,宣皇太子入内,现在殿下已在门外,请夫人开门。”
守纯顿时慌张起来,命亲随立刻闩上殿门,郑夫人亦不阻拦,只沉声道:“陛下驾崩,命太子即日登基,主持后事。”门外完颜宁立刻应道:“太子领命,已率百官齐集殿外。枢密院诸相公在各处宫门,东宫亲卫军三万已在东华门内等候。”守纯听到这句话,登时心中一凉:“三万东宫亲卫军……我,我还有什么指望?”他知道大势已去,提刀的右手软垂下来。郑夫人答道:“殿内八位奉御郎君尽忠职守,护卫陛下龙体,不敢有失。”
守纯听她二人隔着门一唱一和,似说书一般将宫中局势讲得明明白白,心灰意冷绝望之极,横刀意欲自尽,又颤抖着下不去手,想了一想,复又生出几分侥幸来,一边命人开门,一边对郑夫人和言道:“适才护母心切,冲撞了夫人,不知现在可否放了真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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