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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赵老师培养我十年,我如今要放弃了,他打我一顿也不过分。”
庭见秋不可置信地看着帽檐之下他深黑如墨的眼睛,竭力辨识她熟悉的谢砚之,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滚出干涩的质问:“不下了?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幸运,你有那么好的天赋,那么多机会……”
这些,她都没有。
她耗费了巨大的努力,以堪称破釜沉舟的勇气,才重新与谢砚之并肩而立。
谢砚之打断她:“正是你说的这些天赋,这些机会,把我的人生死死禁锢,无法挣脱。我没有过自己的生活。所有人都觉得我就该下一辈子围棋——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来绑架我吗?”
庭见秋听出他话语里的哀切,低声陈述:“你已经不喜欢围棋了。”
谢砚之默然。
庭见秋一向敏锐,能察觉到这一点,他不意外。
“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把整个人生投入进去的时候,他们不会说这是绑架。”
谢砚之勾了勾嘴角,笑得勉强,缓慢而小心地发问:“见秋,我从来没有朋友,你是第一个。我想问你,你是和身为棋士的谢砚之做朋友,还是和我,一个离了围棋的光环一无所有的谢砚之,做朋友?”
她蹙眉摇头:“这个问题并不成立……”
谢砚之又自嘲一笑:“算了,没关系。我今天是来找你道别的。”
庭见秋喉口一紧:“道别?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休息一阵子。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扬起脸来,绽出一个释然的笑,“再见,见秋,如果我回来,我答应你,一定和你下完这局棋。”
庭见秋沉默地点了点头。
同为棋士,她明白,棋士的承诺重如千钧。
*
谢砚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华国棋坛。
几场临近的国家级赛事发出公告,称谢砚之棋手弃赛。棋迷粉丝私下议论纷纷,揣测不已:为什么谢砚之不在职业生涯顶峰时刻多打几场比赛,反而表现得如此消极?
此外,谢砚之是否还会作为江陵长玫的主将,参与六月的围棋乙级联赛,也成未知数。
江陵长玫新成立不久,就敢公然叫板京城华一,火药味十足,引来无数看戏棋友,巴望着江陵长玫能在六月的围乙一举出线,在第二年的围甲之中对阵京城华一。
可江陵长玫,出走一个谢砚之,还剩谁?
公认的“花瓶”言宜歌吗?
还是要指望退出一线二十余年的谢颖,和一群年富力强的男棋手对弈?
又或是从没下出过成绩、被京城华一接近雪藏的蒋阳成,还是籍籍无名甚至没有职业棋手身份的庭见秋?
江陵长玫还签了几个小棋手。那些连凑数的都算不上,绝无可能参加围乙。
有棋友甚至开玩笑唱衰江陵长玫:不如谢颖就签了仇嘉铭算了,好歹一支棋队里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谢颖并不回应。那些说话难听的,她自有一支专业的公关团队来料理。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接受了仇嘉铭七段的第一次公开挑战,登录她多年不用的弈世网账号,在仇嘉铭的直播中,以一百九十二手帅气屠龙,凶悍不减当年。
仇嘉铭惨烈输棋,照例在直播间鬼哭狼嚎好一阵。
下播后,仇嘉铭收到谢颖的消息:“谢谢嘉铭。”
谢颖知道,仇嘉铭本不必急着挑战她,他大可以再多练习一阵,等更有把握了再来。
仇嘉铭分明是想在谢砚之出走、江陵长玫身处风口浪尖的当下,宁愿自己出丑,也要让谢颖证明自己的能力。
“谢老师,再多给一次机会可不可以?”
“哈哈,那不行。”
五月中,围乙在即,江陵长玫的训练室还没有布置好,谢颖终于坐不住了。哪怕是世界冠军女九段,也无法战胜磨洋工的装修工人。趁言宜歌应邀去朝国参加世莲杯职业女子快棋赛的机会,谢颖索性给全队订了去朝国的机票,包了两排经济舱,一起去朝国首尔围棋道场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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