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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景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愣神儿间,江淮景脑海中不知怎的,竟闪回奉元二年放榜那天。
莘莘学子挤在贡院外墙,个个仰着脖子去看那几张写满考生名字的黄纸,或失望而走、或喜极而泣、或默不作声地离开……
江淮景当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时间并不是顾着喜悦,而是冲到了梁颂年面前去显摆。
可当时梁颂年的一番话,却令他满脸蒙羞,记忆深刻,此时想来,耳畔仍有回响。
“新帝登基,朝堂各怀心思,外敌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际,我等若有愚能,必不可吝啬自身,以后同朝为官,还需齐心为主,为国为亲奉献此生。”
一转眼,数年已逝。
两个初入仕途的少年兜兜转转身归一处,以不同的身份,共谋当朝官场事。
“华服称臣,享誉而承责。我如今之势,说句不谦虚的,不至高位大权,富贵名利也是触手可得。只是……有人曾与我说过,为官者,必不可吝啬自身,更是可以甘愿为国为亲奉献此生。”
江淮景将遥远的少年之言,又拉到了眼前,还给了梁颂年。
后者愕然片刻,忽然笑了出来,“那个人有没有告诉江协办,理想会被现实的风雨所淋,愚忠比无为更误国呢?”
江淮景唇角也溢出笑来,煞有介事凑近梁颂年,小声说道:“多年观察,那人非愚忠蠢者,而今龙位者亦为明主,当真幸甚至哉!”
“这么说来,江协办在朝中看似中立,心下却是明明白白的有所偏向?”
江淮景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得明白这言语间的试探,但他丝毫不恼,反而直白应答:
“我不屑于随波逐流,是我的心气,我不靠结党营私走至官位,是我的能力。天下不是上位者个人之天下,而我也非一人之臣。入仕多年,我只偏向我认为正确的,其中或有误判,也因我非圣人,情理之中。”
他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平和的说出,可又重重的砸进了梁颂年的脑子,让他不得不直面内心深处的迷惘。
“江协办一席话,还真是令在下醍醐灌顶啊。”
江淮景眯起眼睛扫量他,嗤了声,“几句闲话己见,还真叫你严肃起来了,你是做了什么心里过不去的事么?”
梁颂年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从北疆回京之时,心思坚定,目标纯粹。一晃半载至今,牵涉过多,也似被叶障目。近日四处逢迎,虽公事所趋,却离不开各党各势,险入泥沼。”
他说着叹了口气,向江淮景拱手道:“幸得临川兄开解,拨云见日,除却烦恼,明定心智。”
“行行行,”江淮景听不得他矫情,“你试探也试探了,既知我无私心利用,现在可以坦诚相待了吧?”
梁颂年深深看了他一会儿,方道:“我去承阳时,你便猜到了我想翻裴氏旧案吧?”
江淮景神色一滞,须臾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查事,我想不知道也难吧?”
梁颂年不接他这话茬,自顾自道:“我去承阳前,心里也没什么底,更是不知道事情会走向哪,所幸有惊无险,竟超乎意料的顺利。”
江淮景嘴角抽了抽,“只是超乎意料?你不觉得这事随心随的太诡异了吗?”
“是,我是觉得。”
梁颂年如实道:“所以陈县令的供词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非我所为,更非我所控。”
这下江淮景懵了。
未等开口,又听梁颂年道:“在我像你这般疑惑之际,有人向我主动坦白了,说他也想重审裴氏谋逆案。”
江淮景略微一想,“林中丞?”
梁颂年摇摇头,遂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
江淮景一惊,心下了然,脑袋却乱成了浆糊。
忽然间,气氛肃然了起来。
江淮景从桌案旁抽了张新纸,抬手将其撕成八个小块,遂拿笔着墨,逐一落字。
分别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皇和相。
江淮景写完后,收笔搁置一旁,将这八张字条转向梁颂年,“你年初归京之际,便有心入仕,当时定是多方了解过朝堂大局之势吧?”
梁颂年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废话,盯着桌上的几张纸稍加思量,伸手将写有皇和相字的两张纸分至两侧。
又将写有礼部、刑部的字条拨到左侧皇字下,将写有户部、工部的字条拨到右侧相字下,唯剩余吏部、兵部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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