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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漫天大的雨如海水倒灌。那官家身子一半倒在雨里,一半又被他挑起落在空中。他双眼瞪大,口鼻渗出血来。“天杀的灾孽…”这是他死前最后一句话,陶泽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以至于,当他把那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放下来时,脸上已经被打湿的头发遮盖,只剩一张大口大口喘息着的嘴。周围已经没有一点声音了,又是只剩他一个人。陶泽机械般收刀,转身的时候,满地残垣。官家的躯体在雨水浸染下变作焦黄,似有无数多有颜色的血泡从身体里流出。那些东西,闻起来像是有点点腥味的甜水,很快,地上流淌出一整条黄汤色泽的小溪。陶泽本能的想要过去阻止这些血液肆意滥流,可不断有声音从那些沟壑里发出,那些原本死去的人或者动物,它们因为创伤而破坏的尸骨竟然重新启动。这不是一件好事。一具烂掉半边身子的死尸从泥坑里伸出手来,他抓起身旁同样是同伴的尸体就要往自己身上安。可烂肉与烂肉,骨头与骨头,压根不按规矩,自然也无法粘合。越来越多的怪物从泥泞里爬起,模样骇人。陶泽一面挥刀,将这些或是同胞或是敌人的亡魂再次超度,他赶回那个官家死去的身体旁,那里,金黄色的血液宛如流沙,从那样一具尸骸中露出。一群乌鸦不知何时来到了这儿,它们低头啃噬着那具尸骨,模样已经由原本的鸟的形状,变做一群长满尖牙,羽毛锐利,仿佛一台杀人机器的怪物。直到今日,陶泽才明白,仙人遗蜕之所以重要其根本在于体内那份未被处置的功德。四时功曹在天上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偌大人间,只因有人保就能为非作歹横霸一方。他杀他,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一个营生死与共的弟兄,也或许,只是因为有人看不下去。不重要。就像那位妖王说的一样,“四时功曹因你而死,哪怕事情起因不赖他,但天庭也会为了自身颜面找他要个说法,更何况自己现在是被各方通缉的妖星。”坐在山涧里,陶泽的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天师府余老天师曾在死前将自己一生修为连带功德一并赠予,所谓的不过是让他踏踏实实当个好人。也许,这便是陶泽纠结至今的病根所在。到底,这个世间有没有道?陶泽握着那一把金线久久沉默。妖王说,“此间之法皆外法,不如求己得自在。”可,若无本事傍身,如何能得自在?一把因果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依寻乾坤术,钦火一路走到这大山外头,前方赫赫是为秦川。万里长舟谁作客?驻足外围,钦火扯下腰间那枚微发萤火的汉白玉佩。来前,帝君召他进宫,指着桌上一滩血襟,“你兄长对我说,若胞弟成才,佐其以千户,知劳苦身忧,不消百年可成正统。若不能成才,则令其归还根本,舍珠保命。”他自是知道兄长用心良苦,因此,老君给了他一枚丹药。而正是凭借这份功德,雷部天将里十二神帅有一位被他摘下。与本事无关。“我已至秦川”。话到嘴边已然没了后续,钦火将玉一丢。他只身着锦鳞淡甲,手把两条长横,这兵刃拢共就四款分别配属不同部队,在他还不是先锋元帅前曾分别担任过两军卫属,因此,这两把意义非凡的军刀成了他一直以来的随身傍物。“仇寇在前,尔等也当饮血!”…一颗老树颤巍巍的折断,和周围大部分同龄的树不一样的是,如果没有天灾,它还能再活个几百年,直到榨干自己最后一丝潜力。在南方的森林,有很多这样子的老树,它们从前秦时期生根,见识过南北几代星宿变更。也许它们早就不知该不该继续思考,像一块石头。为什么要提到石头呢?陶泽抡起刀的手停了下来,他注目看着那颗有着城墙一样厚实皮囊的巨木从自己面前缓缓崩塌。那些依寻在树干上的蛇虫鼠蚁们纷纷落下。对它们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但看在陶泽眼中,不过下了一场雨。“刀,变钝了。”或许在外人眼中,一刀毁去千年功夫,这样的威力何必谈快慢。可在握刀的陶泽眼中,自己的刀就是变钝,且远不如之前好用。他横着把刀放在面前,仔细检查着。启国军制里,骑兵配直刀步兵配长刀,雷打不动。陶泽的这把模样制式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刀柄下面还模糊印着“浔阳制造”四个大字。按理,这样一柄普通工厂里产出的兵刃,一两场战斗就折的七七八八,可偏偏陶泽硬是没换过,好几次刀口对撞,硬生生把对方的打刀砍出豁口来,以巧力折断。如果说在这之前,陶泽觉得自己与人有何不同的话,应该也就是自己的刀怎么用都不会坏这一点。,!他一直以为这就是自己身为妖星所持有的一种能力,可那家伙从来也没告诉过他为什么,而今,自己手头上这把刀明显变钝了,他不免在想,难道这与自己本身的实力有关?正这么想着的陶泽突然感觉脑子有些发闷,以往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是那家伙要出来了。不过这次,“怎么这么快?”陶泽单手捂着脑袋,他蹲在地上,很快意识逐渐被另一个自己替代。眼眶重新泛起红光的他起身后颠了颠自己手上这把兵刃,老实说,这其中的门道他也不懂。但关于这个世界一些很底层的某种设计,却一丝不差看在眼里。“你吸收的太慢,再不出来等人找上门就晚了。”自言自语的解释了下,陶泽抛起那刀,继而手心渗出红光不断向上钻到那刀身上。红芒似血,落在干枯刀背,如雨欲沙,顷刻间便被吞噬殆尽。在陶泽不知道的时间里,另一个自己几乎把时间都分配给了这把兵刃,致使这把刀的品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某种骇人的层次。以血养物,以精化神。或许再过不久,这把刀就能诞生自己的意识,但在这儿之前,他还是没打算告诉那个傻小子。有些事,多说无益。将刀又稳稳握在手心里,调试着手感的他,眉头竖起。…钦火踩着天罡步,从树冠顶沿一条锋线如履平地。那绿海波涛如潮去潮来,他则身似孤舟,踩在浪花上。所谓命理,不过是一条显而易见的红线,顺着那脉络抽丝剥茧般让他寻到了这儿。此地峰回路转虎踞龙盘,倒是个葬身的好地方。当然,今天死在这里的人绝对不会是他。钦火摸着自己的眉心,那里,一抹青芒若隐若现。“你会往哪藏呢?”陡然间,钦火停在了半空。整条秦川自西北往东南方向延展,跨度之大地势之斜堪为天堑。然而,这诺大的地界,竟然没有一处土地,实是有违常理。不过,拿着第一手资料的钦火自是知道,秦川相比较其它地方,其本身几乎甚至是不产灵气。压在这里的这座大山,早就死了,尸体一样横陈几千里。那条红绳就是在此地交汇然后啪的一下断开。钦火的目光在下界来回打转,像一头盘旋高空的老鹰。森林里一直有股弥散不开的浓雾,远远看去,像是水潭里的淤泥。偶尔有些波动,却也总带不出什么涟漪。琢磨不清。一颗莲花从天降落,莲叶似火,赤染的花瓣由里向外,总计二十多片,在降落时一叶一叶的散开。那花不似善物,有无威势,弗能得见。天上的道人,手掐莲花诀,落座白云间。他望着莲花远去,坠落时速度不快反慢,一点点露出里头荷包似的花心。那叶瓣在落下之初变作流光,散在雾中。森然大雾尚不知来者是为何物,一股脑吞入腹中。钦火冷眼旁观,他眼盯着那花心坠地,飘到地上,这才手诀一松。经由不长的等待,那浓雾里,一个恐怖的身影出现,却在雾的边缘挣扎。嗡!地面所有的灰白皆被燃烧着的烈焰吞没,那怪物嘶吼更甚,可不等它挣扎,一朵显然不与烈火相融的青白莲花仿佛拖根无底浮萍,就那么突兀又自然的出现在了森林中。片片白叶,冲天香阵!此处煞盘虽然凶险,可破阵并不算难。钦火如此托大,自是有那老君给的三昧真火做底。凡世间阴秽,皆由那真火来收。目光所过间,没发现妖星的影子。他身形下坠,落在屏障外,与那浑身冒着火气的怪物两两相对。此者身躯破碎庞大,无头,手持两把利刃,下半身与那马儿缝合在了一起。说是天生地长,鬼也不信。这般邪祟,经由三昧火烧,竟没当场陨灭。钦火端起剑,把那厮胸口位置上的火掸灭,一字一句道,“你是哪里来的怪物,此番天地,有人看无人管。若是有主报上名来,若是没有,那便安心上路罢!”说着的时候,手变戳式,只这时,那怪伸着那短刀往回去弹,而长刀猛的劈下。钦火戳剑不及,只身子一侧,往旁躲去。那怪欲要追击却受困于区域,只往前撞在一无形墙壁上,继而愤恨往回逃。本想盘盘道的钦火,冷笑一声,他握刀姿势再变,将两柄武器当做飞枪丢去。两把神兵一前一后,分别钉在那转身后逃者的后背与前脚。只见那怪猛地一个踉跄,狠命砸在地上。两击得势后,钦火一个纵身翻进火场,准备将那怪物给砍杀了。却不料,一进来,周围泥土迸溅,一队队披甲干尸从土坑下爬起,那尸体中也有投枪射箭的,场面一时乱作一团。自己托大踩进陷阱的钦火心里咯噔一下,他忙不迭的开神光护体,却听头顶有呼呼风声。那怪硬吃了他两计甩刀,竟还能站起来挥舞动手里的长兵。,!“收!”随着一声念完,那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青白莲花当即缩在了一起。所有花瓣像是一面面靠拢的墙壁,只压的人骨头都要断裂。本就被这火烤的内酥外脆的一众尸兵,目光呆滞的看着压向自己的墙面。那怪无头顶脑袋里冒出白色的液体,像是火焰燃烧后浓缩出的精华。怪物挥刀的手被压迫着扭曲成了一片薄薄的纸。钦火脸上重新恢复成那份漠然,这整座森林已然成了被他炼化后的道场,一个尸妖,如何能在硬抗三昧真火后还敢与他比斗?一指戳在那妖怪的胸口位置,巨大的身躯经由火焰摧残,已然变得像风中残烛。它自胸口开始破碎,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处。直到现在,钦火才能听到那无头尸体发自内心的呐喊。“杀了我…”他微微颔首,那不断缩小的莲花正一步步将这里的一切都收归本源。待到火焰散去时,原本的灰雾已经没了踪迹,而常年笼罩在阴冷潮湿森林下的地面,也久违的迎来阳光。这片森林消失了。盘踞不知多少岁月,跟随那场战争一同死在这里的冤鬼们,也都一并消失不见。将手心里那滴溜溜旋转着的白色莲花重新按回眉心,费了好一番功夫的他,有些没脾气的摇了摇头,自顾自叹道,“找错地方了,这厮是故意引我来的这儿?”他抬头,发觉天色尚早,故而盘膝坐下,准备再用一次那个方法。远在数里之外的陶泽于一处深水池子里睁开双眼。他周身萦绕着的猩红雾霭上点缀些碎碎金光,好似星星一样。现如今他有着怎样的实力,陶泽自己也不清楚。先前杀那官家费了老劲,而如今自己再面对他,恐怕不需的以命相博。“神神鬼鬼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修行准则,可到了我这儿怎么就都不顶用了。”一半自嘲一半惋惜的握了握拳头,他靠半路学的一些个阴阳术法以及拳脚功夫活到现在,本身一直没有具体的定数。外界哪怕是真人也分高境,深境,妖族更不用说,光是妖兵妖将中间就差了百年,陶泽要走的路,或许更应该是没什么仙缘仙根的凡人才走的武道一途。可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其中术法功夫就得打熬筋骨几十年如一日,而武道精髓全在悟性上,能否得悟才是区分武夫与宗师,凡人与仙家的根本。说来好笑,他的刀是国家发的,刀法也是军营里学的那几招几式。搁外面,或许连个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但偏偏,自己一路活下来,一路上光是用刀,砍死砍伤的神仙妖怪数不胜数。不由得,他想到曾和自己一同服役的另一个家伙说,“这世上鬼神其实也就那样,不然怎么他们也用兵器,也怕被人杀死?要我说,真要有机会,我一定逮着上去给他们一人一刀!”清理了下脑袋里的杂念,他现在只有一条道可走。从池水中出来,陶泽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他没去管天上那个风尘仆仆的家伙,径直走向一旁的石头。原本想直接动手的钦火,在看到池水边的那滩衣物时,破天荒的耐下心来。好在那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陶泽只把裤子穿了,衣服什么的也不重要,倒是待在一旁的老马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没第一时间摸刀,而是将手放在那颗躁立不安的马脑袋上。“待会儿咱俩离远点,我这老伙计上了点岁数,还想着让它多活两年。”钦火点了点头,他指着来的方向,说,“地方我找好了。这点路,用不着我亲自看着你吧,妖星。”“我有名有姓。”陶泽把马缰绳解开,马背上挂着的一些东西也都统统丢到地上。没了束缚,老马也好似明白什么,他蹭着陶泽身子,脸上,眼角流出泪来。“没事,待会儿就回来。”他把刀拿上,跟着那钦火一路往东走。:()奇物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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