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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熙心头一凛,问:“刀斧手都准备好了吗?”桓济道:“皆已肃然待命,都是死忠之士。”桓熙点点头,皱眉道:“五叔父为何会与陈操之同日到达,有这样巧的事?”桓济道:“想必是巧合,却也正好,一并诛杀,更少后患。”桓熙想到要杀陈操之,心情激动起来,却又道:“父亲要见李氏和小玄,如何是好?”桓济道:“不必理会。”正说话间,有军士急急来报,说新安公主大吵大闹,要见李娘子、要见郡公——桓济下令道:“不许她出小院半步,谁敢放她出来即以军法论处。”军士走后,桓济恨恨道:“这贱妇一向目中无我,我亦不需再忍受了,今日先杀陈操之,再杀这贱妇,然后提兵入建康杀了那个昏君。”桓熙问:“五叔父究竟该如何处置?”桓济道:“不是早就议定了吗!”桓熙心有不忍,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一下头。……陈操之和桓冲同日赶到姑孰并非巧合,陈操之与刘牢之率八百轻骑日夜兼程,在洛阳和汝南更换了两次坐骑,这才仅用二十日就赶到了江北的历阳,人马俱疲,便在历阳休整一日,而先一日他便派人去江南探听消息,那探信的原是西府军士,持陈操之密信径去见西府主簿王珣,王珣看了陈操之的信,点点头,匆匆写了一封回帖,只说桓温还活着,荆州的桓冲还未赶回来——那军士持王珣信赶回江北见陈操之,陈操之见信上只有这么两句话,眉头微皱,他料知桓熙极有可能会趁其父病危时篡权夺位,所以桓冲未至他是不会贸然进姑孰城的,只是王珣回信如此简约,有些古怪,正踌躇间,忽报王主簿有信使到,唤进来一问,那人自称是王珣心腹,为王珣传言,请陈刺史莫要轻易入姑孰城,桓熙、桓济有非常之谋,将对陈刺史不利——陈操之微笑道:“王元琳真是小心谨慎啊。”刘牢之问道:“这传话的可信否?”陈操之道:“可信,王元琳是怕书帖被桓熙手下发现,故只写平常语,暗地里命人悄悄跟随至江北传话,可见姑熟城现在是龙潭虎穴、剑拔弩张了。”军士来报,上游有十余艘大船来到,是荆州水军旗号——陈操之长身而起,说道:“很好,荆州桓刺史到了,我等可以渡江。”四月初二傍晚,陈操之渡江见到了桓冲,桓冲之所以迟到是因为他去了襄城布置军事防务,见到陈操之,桓冲问道:“陈刺史何以让我暂缓入姑孰?”陈操之告以桓熙、桓济之谋,桓冲惊惧,思忖半晌,亦不敢擅入姑孰城,命征虏将军朱序率一千荆州水军力士和刘牢之率领的五百冀州军士先期入城,假称桓温军令,直入将军府擒桓熙、桓济,只要首恶授首,桓冲当能控制姑孰城的三万军士——夜里亥时,刘牢之快马来报,桓熙、桓济未能掌控制子城的西府将士,只在将军府里暗伏了两百甲士,已被尽数格杀,桓熙、桓济皆被拘录,请桓冲入城主持大局。桓冲这才与陈操之率千余众入城,来到将军府,见桓熙、桓济被绑缚在廊下,桓冲停下脚步,看着这两个侄子,桓熙、桓济面如土色,不敢仰视。桓冲径去内院看望大兄桓温,见到的却是这么一幅惨相:卧室里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一代雄杰桓温俯趴在榻边,僵挺不动——桓冲急上前探兄长鼻息,竟已气绝。原来桓温命桓熙去唤李静姝、桓玄来,苦等不至,再传桓熙,也不至,那些侍者被逼不过,又不敢违抗桓熙的命令,一个个都避到室外去,桓温强撑着想下地,一跤摔倒,也无人搀扶,这个“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的枭雄就这样死去!桓冲将兄长的尸首抱置在榻上,想着兄长一世英雄,身死之际竟如此凄凉,不禁抚尸落泪,长跪不起——这时,已得解禁的李静姝母子匆匆赶来,跪在榻前,大放悲声。桓冲起身怒斥李静姝:“兄长弥留时,汝为何时不在左右侍奉?”李静姝泪流满面道:“妾与小玄被桓伯道兄弟拘禁在后园柴房,方才始得出来,哪知将军竟然已薨!”桓冲略一追查,果然如此,大怒,将桓温身边的近侍全部处死,一面命人布置灵堂、讣告朝廷,一面密审桓熙、桓济,得知四兄桓秘也参与了此次谋乱,桓冲既伤心又痛恨,但桓秘是他兄长,他不便拘禁他,当即上表朝廷,罢免桓秘司州刺史之职,同时奏免桓熙安北将军、桓济丹阳尹,又削去桓济临贺县公的爵位——桓冲召陈操之、朱序、王珣等人共议立桓公世子之事,桓冲不愿拥立桓歆,于是称桓温遗命,以少子桓玄为嗣,袭封南郡公。朱序等西府旧将更密劝桓冲诛除王彪之、王坦之、谢安诸人,专执时权,桓冲不从——四月初五,皇帝司马昱诏遣会稽王司马曜、侍中王坦之前往姑孰祭奠大司马桓温,依汉霍光和安平献王故事,隆重厚葬——四月十三庚戌日,诏命下,免去桓秘司州刺史之职,改授散骑常侍,以河南太守沈劲为司州刺史,桓熙、桓济俱贬为庶人,流放长沙,永不叙用,以五兵尚书王蕴代桓济为丹阳尹、以谢安幼弟谢石为五兵尚书;以桓冲为征西将军、都督扬、豫、江、梁、荆、益、宁、交、广九州军事,领扬州刺史,镇姑孰;以桓石秀为荆州刺史、桓冲长子桓嗣为江州刺史——桓秘虽未被贬为庶人,但也无颜接受散骑常侍之职,从此辞官归隐,龙亢桓氏遭此变故,不但丧失了司州刺史和丹阳尹这两个重要官职,声誉也是大损,作为龙亢桓氏的家主桓冲深自谦退,以挽时望,当初桓温在姑孰,死罪皆专决不请,桓冲认为生杀之重,当归朝廷,凡大辟之刑先须上报朝廷,然后行之——四月十五,会稽王司马曜与侍中王坦之离开姑孰还建康,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当然不会跟着桓济流放长沙,她这次要跟着弟弟司马曜一起回京,陈操之在西府之事已了,拜别桓冲,要回都觐见皇帝司马昱,也与会稽王司马曜和王坦之同行——顾恺之、王珣等人送会稽王和陈操之等人过了白苎山,这才拱手而别,王珣对陈操之说他月底将回建康,正式请媒妁向陈操之侄女陈润儿提亲,王珣今年十九岁、润儿十七岁了——一辆油壁小车、几个侍从婢女,在白苎山北麓静静等候,见会稽王车队到来,便有侍从上前启禀说李娘子要与新安公主话别,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便下车去油壁小车那边与李静姝相见,过了大约半盏茶时间,李静姝的一个侍从又来请陈操之去相见,这回不是以李氏娘子的名义,而是桓温嗣子南郡公桓玄,六岁的桓玄能与陈操之有何话说,这自然是李静姝指使,但陈操之不能不去,便带了两名亲卫过去——六岁的桓玄麻衣縗服,向陈操之拜倒,口称“外舅”,这是把陈操之当岳父啊,陈操之赶紧将桓玄扶起,说道:“郡公不要多礼。”一边的李静姝也盈盈施礼道:“请陈刺史念将军往日情面,看顾我孤儿寡母一些。”李静姝口里的将军是指桓温。陈操之还礼,应道:“小玄的五叔父谦虚爱士,当能看顾小玄,李娘子勿忧。”李静姝道:“待小玄除服后,妾会带着他来拜访陈刺史,也与令爱陈芳予相见。”陈操之心道:“这李静姝是铁了心要让桓玄娶我女儿了,定会将此事传得尽人皆知——三十年后桓玄篡位称帝,旋被刘裕击败身亡,龙亢桓氏从此一蹶不振,但我来此世间,既能助桓温北伐中原成功,当亦能阻止桓玄、刘裕辈篡位,桓玄、刘裕之所以能掌权张势,都是因为孙恩、卢循的天师道叛乱,若无那场席卷江东的天师道大动乱,桓玄、刘裕也就不可能有篡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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