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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悦坐在她对面,质问道:“上回明明是你说,以后有事都会同我商量的,到底是你忘了,还是我记错了?”
“我是说过,你也没记错。”摆事实讲道理这方面,江令桥一向是楷模。
“那这次算什么?又是先斩后奏?”
“喝茶么……”她殷勤地递过来一个茶盏。
“苦。”容悦偏过头去。
江令桥悻悻地将茶搁在他面前,忿然道:“那个狗东西丧尽天良!我生气了!受不了了!我恨不得冲上去一剑杀了他!可我忍住了,我就是为了杀他才要嫁给他,你现在知道了吧?”
“那……”容悦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缓,“那……这和嫁给他有什么关系?”
江令桥眼神一沉,嘴角扬起一个可怕的弧度,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犹如催促亡魂的声音。
“我要让他在最快乐的时候黄粱梦醒,在希望最盛的时候坠入深渊,这绝对比一刀了结……来得更有意思。”
容悦侧目:“所以这么快就下了决定?也不想想我这个被抛诸脑后的爹?想着要不要同他商量商量?”
江令桥停下手里的动作:“还说我呢!你来的时候身上的杀气比我还重,徐斯牟脑子缺根筋没发现,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我拦着,只怕那狗官现下早已魂归天外了吧?”
容悦听见了,却不看她,仰首将那盏茶一饮而尽,口中还在细细回味:“嗯……是有些苦……”
容悦脾气和缓,从未见他这般气极,以至于要杀上门来的。江令桥凝眸看他,问:“他做了什么,惹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说到这个,容悦忍不住气血上涌,肚里刚刚平息下的怒火,顿时又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他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让外城那几万百姓生生饿死在焦土之上,让他们反目成仇,让他们自相残杀!等到屠戮殆尽,他抽脱事外,正好来捡这个便宜,把过错统统推到无辜之人身上,自己好尽享功名利禄!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他们于水火,他就是来催命的阎王!”
怨忿是会传染的,江令桥想到那几条恶犬,想到那白骨森森,血肉模糊的孩童尸体,眼尾渐渐泛起狠戾的红,恨不得现在就剁了徐斯牟喂恶犬了事,让他好好尝尝鬣狗铁牙之下血肉被撕离的快感!
“你呢?”容悦问她,“他做了什么事,竟让一向沉得住气的你也忍无可忍了?”
“他骗了我。”
说这话时,江令桥目光阴鸷,几乎是咬牙切齿。
容悦闻之一颤,完完全全沉溺于这四个字和紧随其后的狠戾神情,心下想的不是徐斯牟——
而是他自己。
“你……”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很讨厌别人骗你吗?”
这叫什么话?
江令桥睨了他一眼,没答,反问道:“你不讨厌吗?刚刚因为我先斩后奏同我大呼小叫的是谁?”
容悦听毕,心凉了半截。
完蛋了,骑虎难下了,若是让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想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顺下一口气,劝慰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被发现了,便提此事同她翻旧账扯皮,正好礼尚往来,互不相欠。
但愿他还能活着同她扯皮。
“什么时候成婚?”容悦岔开话题。
江令桥不紧不慢地拈起一盏茶:“三日后,酉时。”
***
又是一日夜,又是悲台极乐之时。冯落寒一如往日,高坐于二楼栏台之处,眼睛睨着下方起坐喧哗,觥筹交错,心思却不在其上。
她在思索着那幽竹绣纹,那香风绣户,那绮罗宝斋。明明所有迹象都表明那个地方该有线索,该让她发现些什么,却偏偏什么也没有。
她甚至曾偷潜罗绮斋,夜探绣坊,将里里外外都寻了一遍,零星蛛丝马迹都未探查到,甚至还入了偏房,将熟睡着的绣娘一个个都仔细看了,仍是没看到任何与阿娘相似的脸。
如此一来,事情兜兜转转回了原点,好不容易寻觅到的线索又断了,多年来积攒的萤火之光,就这般倏然长逝。
冯落寒暗暗攥紧了手,她不甘心。
悲台暗香阵阵,常引得人神往迷离,醉生梦死。彼时楼下热闹得紧,舞姬轻姿曼妙,旋身其间;乐伶聚坐于正堂玉台,转轴拨弦,吟吟切切;登临的男子年纪各异,样貌各异,却个个推杯换盏,面色醺红。
冯落寒抿着唇,忽然站起了身——她突然不想看了,像是看倦了似的,再不想往下瞧上一眼了。她缓步下了楼,掠过亭台水榭,徜徉过九曲攀花回廊,回到悲台主人独有的僻静院落之中。
然而门还未开,便知有客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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