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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芙蕖并未察觉。她挑开沈蹊的发,将先前那对白玉环摘下。他的额头虽然凉,耳根子却是烫的,相反的,少女的手却是微凉。沈蹊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手指,轻轻蹭过自己的耳背,袖口的香气亦随之隐隐传来。手指是软的,香气是清甜的。她亦是十分认真,像是心无杂念。反倒令沈蹊感到几分罪恶。他的唇有些干涩,身形亦坐得挺直。就在此时,兰芙蕖已将一只耳环戴在他耳朵上。沈蹊的耳朵跟他的人一样漂亮,他耳背处的肌肤更是白皙。兰芙蕖看着,也忍不住抿了抿唇,恋恋不舍地将头发放下来。“沈蹊,”她轻声,“另一只。”她面色有几分赧然。幸好沈蹊瞧不见她的神色,也看不见她脸上的羞赧。片刻,兰芙蕖将两只耳环都戴好了,对方顺势转过身。翡翠绿,终于衬得他面上稍有了气色。兰芙蕖坐正了,打量少时,由衷赞许道:“好看。”他长得好看。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耳环,都好看。沈蹊也扯唇笑笑。“等等,”少女伸出手,“你有根头发缠在耳环上了,我替你理一下。”沈惊游道了声好,歪过头。二人呼吸就这般缠住,他温热的声息亦是迎风扑来,回过神,对方的眉眼已近在咫尺。兰芙蕖捏着他的发丝,睫羽微颤。呼吸遽然发急。心跳声,亦是盖住了帐外呼啸的风声。男人的眸光轻缓,落在少女饱满的樱唇上。她下意识地闭眼。果不其然,下一刻,沈蹊低下头吻了上来。唇瓣相贴,她的心跳亦是加剧,一声声怦怦,让她松开正捏着对方发尾的手。沈蹊做足了气势倾下身,却只在她的唇上浅啄,可即便如此,那道酥麻之感还是游走在兰芙蕖的四肢百骸。麻。心尖麻。带着她眼皮也动了动,睫羽轻颤。她就这样扬着下巴,任由沈蹊亲着。不吵不闹也不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须臾,他含笑抬起头来。这是一个极短的吻。对方笑意一路蔓延至眼底,他瞧着面前脸颊微红的少女,轻声笑道:“小芙蕖,今天怎么这么乖啊。”说这话时,对方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兰芙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是主动朝沈蹊索吻!脸“腾”地一下发红,烫意从脖颈,一路攀上两颊。少女攥着衣袖,不敢于黑夜里看对方的眼睛——诚然,他这双眼、这目光,还有将才那句话,都太具有杀伤力了。让她面上生烫,一颗心也狂跳不止。她这般窘迫,沈蹊不但没有安慰她,反倒还轻笑了声。就是这声游刃有余的笑,让兰芙蕖愈发羞躁——自己方才闭着眼的那一幕,他一定牢牢印在脑子里了,才叫他笑得如此得意!沈惊游闭上眼睛,也学着她那样,向她索吻。“这样,你亲我一次,我们扯平。”他闭眼的时候很乖,睫毛浓密而柔软,乌发也乖顺地垂下来。薄唇上带着病态的白,他一袭雪氅坐在床边,将下巴微扬起。兰芙蕖犹豫地迈了一步。沈蹊坐在床上,要比她稍微低一些。她垂下眸,看着对方的双唇,他的鼻梁,他的眉眼。她凑近,再凑近些……呼吸凝住,她盯着沈蹊的唇,迟迟不敢低下头。忽然,坐着的人终于不耐,一下从床上站起身,捧着她的脸将她吻住。兰芙蕖微惊,下一瞬,呼吸已被对方尽数咽入肺腑。他歪着头,稍稍错开了一个角度,光影悸动,沈蹊半张脸笼在阴影处。她也闭上眼。一吻作罢,沈蹊松开她。兰芙蕖已经被亲得没有了力气,眸光也软绵绵的。少女站稳了身子,支吾着问他:“刚刚……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算我向你索吻,”沈蹊看着她笑,“算我求你亲我的。”唔,她抿了抿发甜的唇角。心想,这还差不多。……不知道怎么了,沈蹊今天晚上看上去病恹恹的。穿入军帐的冷风一吹,他便弯腰咳嗽。那咳嗽声似乎牵动着整个肺腑,听得人十分担忧。兰芙蕖心想,他此时应该需要充分的休息,在给他倒了杯热水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军帐了。本欲回到住处。可走到一半儿,她心中仍放不下沈蹊的“病情”。虽说水土不服通常没有什么大碍,可方才沈蹊看上去着实很难受,瞧那模样,似乎是犯了胃病。沈蹊的胃一向不好,小时候便经常犯胃疾,疼起来也是这般浑身发冷。兰芙蕖心中担忧,便一路问着医馆过去,终于在一处,寻到几个白色的帐篷。
这些帐篷都比方才路上的军帐要大上许多,帐子口也未立什么牌匾标志。兰芙蕖在帐前站了会儿,见有受了伤的士卒攥着药包走出来,这才确定了,缓步迈入帐中。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中药味。还有男子身上的汗臭味。好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捏了捏鼻子。在一群男人堆里,突然出现了个小姑娘,还是个如此貌美的小姑娘,这一道道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兰芙蕖身上。有好奇,有探寻,有被她的美貌所惊艳,还有……一些卑劣的、带着考量的眼神。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还是被这么多男人注视着,她只觉得十分不自然。兰芙蕖方欲打退堂鼓,转念又想起来,军帐里沈蹊发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颊。“小妹妹,”有人迎上来,“你就是我们将军带回来的那名女子罢,你是染了什么病、需要什么药?”一听她是被沈惊游带来北疆的,立马有人收回了不尊重的目光。兰芙蕖这才感到舒服些。她唇角扬起一抹笑,缓声朝那人道:“是我,不过不是我生病了,是其他人生病了,我来取一些药。”“生的什么病?”她的笑容甜甜的,声音也甜甜的。“他说……是水土不服。”兰芙蕖心想,沈蹊生病,应当是不想让手底下的将士们知道。以免扰乱军心。对方问:“水土不服?”“嗯,就是浑身发冷,额头生汗,面色也很苍白。对了,他从小胃就不太好,兴许也跟这个有关。”医者捋了捋胡须,思索片刻,“若是水土不服,也无须吃药,可自行调节饮食、多注意休息即可。平日里记得多喝水,保留先前的饮食习惯,避免食辛辣油腻的食物。”“至于姑娘您说的,浑身发冷、额头生汗等症状,应是他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胃疾发作。这样,鄙人给姑娘您开个养胃的方子,您拿着药方子去前面抓药。”言罢,对方大笔一挥,唰唰地写下一剂药方。在驻谷关,兰芙蕖自学过一些医术,虽不甚精通,但也能看懂对方开得都是温补的药方。回想起将才沈蹊面色苍白的模样,她心想着他应是要多补补身子,不过是从驻谷关到北疆,就虚弱成这副模样。真是个纸老虎。兰芙蕖攥着药方子,在心底里轻哼了一声。紧接着便往里面走。里面是一个大药铺,药铺子旁边坐了几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的,正磕着瓜子唠嗑。见了兰芙蕖,两眼一放光。一侧立马有人咳嗽两声:“这是大将军带回来的女子,你们千万莫懈怠了,若是惹得人家姑娘不高兴了,当心大将军扒了你们的皮!”那几个大汉闻言,打起精神,连连应是。趁对方抓药的时间,兰芙蕖往里头那间帐子望了望。厚实的帐子隐隐露出来一个角,军帐里面窝了很多人,大多都是些受了伤的士卒。有休憩的、有正给自己换药的,还有些扭打成一团、不知在做些什么。里面的味道更熏人。“姑娘,您的药。”她回过神,轻轻唤了声:“谢谢。”“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在下应当做的。还望姑娘回去之后,能在沈将军面前替鄙人说几句好话——”这厢话音未落。里头那间帐子突然吵闹起来。“好啊你,居然敢偷老子的东西!上次那顿打没让你长记性是吧?你个小白脸,还敢顶嘴,给老子往死里揍他!”紧接着,便是拳头砸落在人身上的重捶声。虽然挨着打,可被打之人却没有发出一丁点求饶与哀嚎,这让那些混混愈发不爽,骂声也愈发难听。兰芙蕖微微蹙眉。“里头这是怎么了?”抓药之人赔笑:“没什么,里面那些军爷在闹着玩呢,姑娘,这都是些粗人,千万别冲撞了您。”帐子里又传来一阵重捶声。“大哥,他好像要没气儿了……”“这小白脸皮实着呢,就这几下,打不死他。八成是在装死——都给我狠狠地打!”兰芙蕖再也听不下去了,掀帘而入。“哎,姑娘!”抓药之人匆匆追上来。看见兰芙蕖,军帐里的士卒们都一愣神。只见少女长得娇娇软软的,语气却十分严肃:“你们怎可这般欺负人,哪有把人活活打死的——”她话音还未落。已然看见了,一堆人围着的、已被打得吐血的男人。寒冬腊月里,他衣衫却是十分清瘦,身形亦是单薄如纸。他趴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是血与灰,被人狠狠押着,他却未出声求饶,反而无力地垂着一双眉眼,似乎有些认命。听见女声,地上之人亦抬头朝帐子口望来。只一眼。只此一眼。兰芙蕖与那人,都结结实实地愣在了那里。下一刻,她听见自己颤抖到发哑的声音:“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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