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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桥手比心快,下意识伸手挽住了她,才没跌在地上,又陨一条人命。
妇人的意识回笼,没怎么受惊吓,有气无力地向江令桥道了一声谢,倒是面黄肌瘦的女儿吓得没了血色。
她没有多加理会,双手抱肘,继续向前走去。
“虔州都这样了,皇帝坐镇八方,也不出手管管?”容悦忿然,心中不平。
“徐斯牟不是在路上了么?”
“他来与不来,一般无二。”
“不尽然。”江令桥十分严谨地纠正他,“他要是来了,这里只会更糟。”
她顿了顿,道:“这里一众官员勾结为朋党,行不齿之事,将新鲜粮食倒卖出去牟取暴利,粮库中却以发霉的粮食以次充好。若被发现,便对外宣称时令天气欠佳,才致使粮仓发霉,亦或是借打雷闪电的由头,干脆将粮库点燃,烧个精光,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容悦明了:“时间一久,纵使上头有人发现,也只需稍加贿赂,把知情人一同拉下水,虽然分成少了,但压榨猖獗,油水就多了,故而于他们而言,处处都走得通。”
江令桥点头:“是这个理。”
“可这城中饿殍无数,死去的人只会与日俱增。那些尸首既不掩埋也不火化,只怕不日……瘟疫就要盛行了。届时饥荒和疫病两重施压,这虔州恐会变为一座空城。”
“那便趁瘟疫来之前,取了徐斯牟的狗命,即刻回中都。”
气氛默了半晌,容悦没有说话,环视四周,民不聊生,行医之人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那这里呢?”他的声音很轻,抬眸期盼着她的回答。
“这里?”江令桥不以为然地蹙了蹙眉,“天灾人祸,自当随风随缘,无为而治。”
“可是情况并非不可救药,还有挽救的余地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扛得过扛不过,都是命数缘法。”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说罢便径直向前走去。
容悦叹了口气,回望身后荒风阵阵的古道长街,大路无尽延长,遍地尸骸腐肉。幼童的啼哭,流民的咳喘,微弱的呼吸,垂危的呻吟,一时如风一般灌进他的耳朵里、胸膛里、血液里。
他感觉体内灵力翻涌,奔腾无歇,这里干旱多时,颗粒无收,他很想驭水降一场甘霖,可是又能如何呢?一场雨解救不了饥荒,土里的草根秸秆早已被刨了个干净,这样贫瘠的土地,如何能一夜生出万亩良田,又如何能解万民之饥?
他紧攥的双手又松开来,正如体内那翻腾的灵力,重新回归于无。
***
夏之秋窝在通红的灶膛前撑着肘,老老实实等锅中的汤热腾开,灯青挨着她一起等,却伏在她膝前睡得正甜。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七次将羹汤热了又热了,父亲自晌午下朝回来,便闷进书房一整日都没出门,饭食也未进一口。夏之秋知道他心里难受,吃不下东西,可还是执着地一遍又一遍热了端过去,以备他若是饿了,当即就有一口热饭食。
灶膛内火光澄明,将夏之秋的脸颊也染得暖烘烘,她呆呆地看着燎灼的火焰舔舐内壁,心里却在绸缪着其他事。
近来南疆不安稳,时有骚动,日前甚至大肆进犯漠南数座城池,大有将漠南漠北收入囊中的野心。而战事一发,迫害的无非是边城子民,拖得愈久,民殇愈深。父亲为当朝怀化大将军,前半生尽数奉献在了疆场,以至于错过了女儿的降生,错过了妻子的最后一面。
他这一生征战无数,功勋无数,生来就该是在沙场驰骋的。这几年边关安宁,父亲为了她一直留在中都,如今战事又起,她知道,家国天下之大,需要他时,他必两肋插刀,马革裹尸。
较往时,今日父亲早起了一个时辰有余,将官服细致地穿好,方才郑重踏出门去。然而归来时,却像是散了全身的筋骨,倦容怠面,缄默地进了门,缄默地走过厅堂,缄默地把自己锁进书房,再也没有出来过。
夏之秋清楚,但凡有一丝希望,父亲都会在朝堂上力争一个挨刀流血的机会,眼下瞧来,定是穷途末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皇帝没有给阿爹这个机会,而是委派了镇国大将军宋坤乾带兵征讨。这不仅仅只是让阿爹的心愿落空,更是毫不留情地下他的面子。早年阿爹还是轻车都尉时,宋坤乾便在他手下做副将,跟了他十余年。后来父亲留任中都,宋坤乾借机笼络军心,一路青云直上,转眼便超过了当年的顶头上司,成了当红得令的镇国大将军。
昔日主仆,一朝反目,自那之后,两人之间便再没了交集。众人皆道夏宋两家自此便是不对付的仇家,别个没长眼的两头巴结,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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