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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点头道:“那两位公公稍等片刻,容我简单收拾一下。”
随即收拾好药箱,与常太医打过招呼后,随那两个太监一道,去了凤仪殿。
就见凤仪殿冷冷清清的,让人一进去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甚至直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施清如忙暗暗一哂,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邓皇后都濒死之人了,又对娘家那般看重,难道最后还敢生出什么事儿来不成?
且御前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尽在督主的掌握之中,督主既没打发人向她预警,可见是知道什么事儿都不会有,那她更不必担心了。
于是随那两个太监进了邓皇后的寝殿。
就见邓皇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露在被子外的手瘦得青筋都高高凸出,倒的确是一副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之相了。
可施清如却对她生不出丝毫的怜悯之情来,只是本着医者的本分,上前给她行了礼,道:“臣奉旨来为皇后娘娘诊治,这便给皇后娘娘请脉,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千万恕罪。”
说完上前蹲到邓皇后床前,先执起了她的右手。
邓皇后却忽然喘息着开了口,“本宫就要、要死了,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很称愿吧?韩征也一定很高兴,迫不及待要庆祝本宫终于死了,不会再碍你们的眼了吧?”
方才与小杜子对峙那一场,她已耗尽了大半的心神力气,早就想闭上眼睛,任自己睡过去了。
可她不敢睡,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看不到面前这个小贱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白浪费了自己最后的这一片苦心了,所以她一定要撑住。
她也已撑了这么久,成功了一大半儿了,自然更不能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了!
施清如没有说话,只是凝神为她诊脉,待两只手都诊完了,方沉声道:“皇后娘娘脉象虚浮紊乱,着实病得不轻,臣这便为皇后娘娘开方子,还请皇后娘娘叫一位贴身服侍的姑姑来,带臣去开方子,臣也另有些话要交代。”
邓皇后闻言,喘息着又虚弱道:“你有话只管与本宫说便是,不必叫本宫跟前儿服侍的人了,本宫跟前儿还有没有贴心体己之人,你难道还能不知道么?韩征当初可为了你,差点儿活活掐死本宫,只是把本宫的人都给换了,又算得了什么,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后,才有气无力的继续道:“何况本宫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已是没救了,所以你不必想着什么迂回委婉,以免再加重本宫的病情了,你有什么话,只管与本宫说便是了。”
施清如心里早就决定只与邓皇后说与她病情有关的话了,遂当没听见她前面的话一般,只应答后面的话道:“既然如此,那臣就与皇后娘娘直说了。皇后娘娘的身体的确已是油尽灯枯,便是以参片吊着,也……至多两三日光景了,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就尽快了了吧。臣便不给皇后娘娘开方子,且先告退了。”
说完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
若邓皇后还有救,她身为大夫,自然要竭尽所能,但既然已经没救了,她自然也是爱莫能助了。
邓皇后见她说走就走,却是急了,强撑着叫道:“站住!本宫同意你走了吗?你、你回来,本宫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呵,本宫都要死的人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难道还能再怎么样你不成,你至于这般避本宫如蛇蝎吗……本宫好渴,你替本宫拿点儿水喝吧,就当本宫劳烦你了……”
施清如见她说得实在可怜,对一个将死之人,也的确狠不下那个心,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殿内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照理隆庆帝都过问她的病情了,宫人们也该上心些才是。
到底还是上前斟了一杯温水,走到床前,扶了邓皇后起来,“皇后娘娘喝水吧。”
邓皇后靠在她肩上,喝了几口水后,才苦笑叹道:“倒不想本宫临死前,最后一个守着本宫的人竟会是你,本宫原本还以为,本宫死时,就算皇上不能守着本宫,至少本宫的家人也该守着本宫的……”
何其歹毒
“不,本宫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竟然这么快、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要死了。本宫一直都以为,自己至少也还有几十年好活的,而且还是无上尊荣富贵的再活几十年……所以从来没想过自己死时会是什么情形。纵然真想过,想的肯定也是本宫死时势必是寿终正寝,所有人都围着本宫,为本宫伤心、哭泣,尤其本宫的亲人们,更是都会哭得肝肠寸断,恨不能以身相待,代本宫去死……”
邓皇后说到这里,眼泪慢慢落了下来,“可惜啊,现实却是这般的残酷,本宫的亲人们别说以身相代了,一听得本宫失了势,别说替本宫想法子,或是来看本宫、安慰本宫了,甚至连一句话儿都没递过给本宫。本宫好容易递了话儿出去,求她们能进宫来瞧一瞧本宫,竟然也是泥牛入海,当压根儿不知道一般,只知明哲保身,惟恐本宫会连累了他们!”
“也不想想,他们能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都是靠的谁,本宫之前还风光时,又是如何待他们的……本宫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他们那般掏心掏肺,为什么要什么都想着他们啊!当然,本宫最后悔的,还是当初为什么要提携韩征那个负心薄情的白眼儿狼,本宫真是恨死他,更恨死你了!既生瑜,何生亮,老天爷为什么已经先让本宫遇见了韩征,又要再把你送到韩征身边呢?如果没有你,本宫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那本宫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也不会才二十五岁,就要一命呜呼了……”
施清如听邓皇后说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
既是因为邓皇后这些话可怜可笑又可恨,也是因为她一直倚在她肩上,说话时喷出的气息因而尽数都喷到了她的肌肤上,让她身心都是不舒服至极。
于是猛地坐起来,再拿旁边一个大迎枕垫到邓皇后身后后,方沉声说道:“皇后娘娘,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您的家事臣无权置喙,但有关督主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您又何必再自欺欺人?您所谓的‘既生瑜,何生亮’就更是可笑了,不论是督主与您,还是臣与您,都从来不是一路人,您有今日,也都是您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吸了一口气,“臣方才已说过了,皇后娘娘已时日不多,若还有什么遗憾或是心愿,都趁早了了吧,臣司药局还要事要忙,就先告退了。”
说完再次一礼,就要转身离开。
邓皇后却忽然笑得一脸的诡异,“你急什么,司药局的事哪日不多,何必急在这一时三刻的?还是再留一会儿吧,回头指不定你还要感激本宫呢!”
施清如心里攸地升起不祥的预感来,直觉自己肯定中了邓皇后的什么计了。
她方才言语间既那般怨恨自己的家人,可见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好歹,反正她都要死了,死了便一了百了,活着的人会遭遇什么,与她何干?尤其在她看来,还是他们先对不起她的,那她就更不会有任何的顾虑了……
念头闪过,施清如顾不得质问唾骂邓皇后了,转身就往殿外跑去。
却才跑出了几步,腰便被人自身后猛地箍住了,随即有又重又热的呼吸喷到她耳根和后颈上,让她汗毛倒竖,立时尖叫起来:“来人,救命——,皇后娘娘不好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奈何叫了半晌,都不见有人进来,反倒是身后的人笑了起来:“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想到性子还挺烈,朕喜欢!”
施清如瞬间如坠冰窟,什么都明白了。
这天下能自称‘朕’的人,还能有谁?
邓皇后这是临死前都不忘挑拨隆庆帝和督主的关系,她自己哪怕死了,也不能让督主和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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