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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温澜想了想:显然这个国家一开始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好的印象。但从后来半天的短暂经历看起来,这里的大部分人的确都很热情,也很自信开朗。
一个小国。世界地图上几乎难以找到的一个小点。历史教科书上几乎找不到它的名字。却能留存下来古老的文明,在几千年的战火纷争里左右逢源、目前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保持还算良好的关系,让人民能安居乐业,同时开放而乐观……确实很难得。
“好了,作为你的临时导游,介绍的最后部分,让我给你来一小段余兴表演,然后我们就可以下山了。在这上面呆久了,山风吹得还是有点冷的。”明仲夜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样子,陪着他默默站了好一阵后,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一指他们头顶的拱门示意他注意。温澜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些勾连弯曲的神秘字符,就见明仲夜刻意变换了一下声线,用那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带着点罕见的严肃和郑重的优美播音腔调,接连用两种语言,给他念诵翻译了一下石门上面镌刻的古老诗歌:
“无论我流浪到哪里,
你圣洁的身影依然伫立在我心中。
黑色的、沉默而痛苦的岁月无情流过,
但相会的尝试我永不放弃。”
十字
午餐是在一家富有当地特色装饰的小餐馆里进行的。明仲夜似乎一早就参考过当地的旅行攻略,联系过这家餐馆做了预订,于是等他们到达的时候,餐桌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
菜上得很快。端上来的除了常规的炖肉、土豆泥和蔬菜沙拉外,还有一种当地特色的烤面饼。这种面饼的味道其实和温澜少年时喜欢吃的烧饼颇有几分相似,只是饼皮里额外又融入了千层饼才有的那种酥脆蓬松感和某种当地香料的香味,拌上特制酱料食用,确有几分独特。
饭吃得六七分饱后,主人家过来为两人进行这种烤饼制作过程的展示——似乎这也是这家餐馆的固有保留节目。发酵过的面团被揉捏捶打,最后展平成一大片,然后用巨大的火钳送入半埋在地下的炉子中烤制,一段时间后翻面,反复几次直到彻底烤熟后取出……整个过程倒也和温澜印象中的传统烧饼制作方法有些相似。
刚刚烤熟的面饼被立刻端上桌,热气腾腾的新鲜热度让食物的口感似乎更好了一些。温澜不由得多吃了几块,正准备对店主表达一番感谢和赞誉之意,坐在对面的明仲夜突然转过头问了对方一句什么——听了他的话,店主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不过随即点了点头,然后高兴地说了几句什么,指了指一旁的炉子。
还不等温澜彻底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明仲夜已经站起身来,脱下外套,挂在了一旁的椅子背上,然后走到了店主用以演示的桌面旁边。他撸起袖子,然后就学着店主刚刚的样子,开始揉捏抛打起面团来。这中间,他还冲一直盯着他的温澜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来:“我觉得看起来挺有意思,想自己动手玩一玩。刚刚问了店主,他说可以指导我做着试试看。”
温澜一时间有些愕然,随即又感觉有些好笑:这样心血来潮、说干就干,而且丝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只管按自己心中所想的行事方式……的确很明仲夜。
……这个人,原来十几年来也还是这样的性格吗?
就在温澜陷入短暂沉思的这段时间里,明仲夜已经在店主的指导和帮助下,处理好了面团,撒了些香料,然后把饼送入了火炉里烘烤。随即,他拿过火钳,饶有兴致地探看着火炉里的情况,边看边试探着翻动——从温澜的角度看不到炉子里的具体情况,不过明仲夜的动作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
不久后,饼被烤好,明仲夜把饼夹了出来,看了看,掰下一小块来尝了尝,随即对店主说了一句什么。店主看起来并不意外,笑着回答了几句什么,然后拎起工具回到了厨房那边去。
下个瞬间,明仲夜两步跨回了餐桌边上,直接把剩下的大半个饼撕开了,送了一块到温澜嘴边:“尝尝看?”
那人的手就这么停放在他唇边不远处,温澜不由得抬起眼,看了眼明仲夜:这人此刻像是没有半分觉察到这个场景的些微尴尬之处,只是兴高采烈地看着他,满脸的新奇兴奋和“你快试试”的期待感。
“味道真的不错,不骗你,和之前那些店主做的好像没什么差别。”催促般地,明仲夜又把手往近前凑了凑,差点直接碰到他脸颊,“好歹尝一口?看看我做的好不好吃?”
“……”温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就着对方的手,就这么一口咬了下去——饼的味道到底怎么样他似乎没尝出来,也许确实和之前那些差不多。只是近在咫尺的那人的手指在无意擦过他上唇时留下的微妙触感,着实让他浑身一震。
好在明仲夜这时总算是收回了手,仿佛一个邀功的小朋友般,骄傲地看着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嗯。”温澜略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而仿佛对此无知无觉的明仲夜高高兴兴地拿起那张饼剩下的部分,继续吃了起来。
按照预先安排好的行程,下午他们去到了位于山谷中的一座修道院。
温澜曾经见过欧洲的很多教堂:高大壮丽、仿佛集成了几百年能工巧匠的精雕细刻才构建出那般华美端庄的皇家教堂;装饰简单朴素、但残存的壁画和石像中却透露出漫长历史痕迹的中世界古堡;阴郁诡谲、仿佛处处都藏着阴谋诡计和白骨死气的黑死病纪念地……但这样修筑在山岩之中,把一半的建筑体都藏匿在洞窟之内,显得古老神秘又天然的修道院,他还是第一次见。
仿佛是诉说着历史留下的漫长痕迹:细致而复杂的十字刻纹,从教堂外壁一直雕刻延伸到了周边的山岩之上,红黄色的涂料仍然让人觉得鲜艳,却又不显突兀。碑上圆润多变的线条,刻画出树叶、花朵、星空、各类鸟兽动物的躯体乃至类似人的面容和眼睛,和那些锋利尖锐的十字架图案纠结缠绕在一起,繁复、神秘又深不可测,仿佛讲述着重重隐喻包裹下的种种宿命和预言。
历史般厚重的庄重肃穆中,又显出几分蛮荒不可解的怪诞,让人看久了仿佛有些晕眩,恍惚中像是陷入了某种漩涡般未可知的宇宙谜题、或是黑暗中沉睡的帝国庞大交织的命运里。
处在洞窟内的那一半建筑,或许是出于保护历史文物的需要,大部分的窗户都关闭了,只留了一两扇天窗,或者干脆只是用神龛前的蜡烛照明,光线很暗。橙黄色的蜡烛一滴滴流着烛泪,在周身形成小小的、漂亮的烛花,照亮了近处一小片的石壁——壁上仍旧是纠缠纽结、精美诡谲的十字架纹路,或者是些仿佛更为古老、类似远古图腾壁画的动物图样。
在这样幽昧的微光里,它们安静地与前来窥探奥秘的旅人对视。
四周围,只有洞窟末端处水流滴漏的细小声响,还有外间偶尔的脚步声激起的一阵空荡回音。一切都仿佛被隔绝了,极深的黑暗中生出光明的幻觉,光明里又反复照见黑暗的影子。
这个地方,不自觉就会让人忘记时间,甚至渐渐融入周身的深邃黑暗中,忘记自身的存在。
凝神研究着房间中央那根精美绝伦的柱雕,温澜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想要从另一个角度把它的全貌看得更清楚些——然而他忘记了,身后刚刚进来的地方根本不是平地,而是一小块下陷的、由地下水汇聚而形成的半步长的暗沟。
脚下突然踩空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惊,瞬间从冥想中惊醒了过来。踉跄间,他下意识就想抓住旁边的什么东西。然而密闭的山洞内,一应物事都是为苦修冥思所设,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作为扶手的家具,洞壁更是光滑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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