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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说你才知道?我少年时候可有个诨号,雁过拔毛。孙哲平瞥: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张佳乐嗤一声,把弓往孙哲平手里一塞:怕我射得太准,你来啊。结果那日果然收获减半,孙哲平叹口气,说雁过拔毛名声不枉。张佳乐本来想板着脸,最后还是禁不住笑出来,说:服了吧?心悦诚服。张佳乐心里得意,看见孙哲平的笑脸,有如昔年他们在州城之中拿着狗屁不通的公文互相念,又或者在演武场上笑闹无忌肩并肩看一天星斗洒满夜空。而月色穿户过牖,似在胸口里某处什么不轻不重扯一下,可真去寻,却又捉摸不着。而孙哲平脸上笑容也淡下去。他们坐在那里,一时都没有说话。说到底不过男儿到死心如铁,当年既试手补天,不曾言悔,亦没什么可言说解释。到头来,能得一番故人具鸡黍的相遇,似也就够了。又过了两日,张佳乐毕竟不好成日游手好闲下去,就和孙哲平说,那我先回去了。孙哲平嗯。这倒是和很久以前的情景差相仿佛,两人都是一愣,却也没再说什么。孙哲平站在院里看张佳乐整装上马,照例背那一张黑黢黢看不出好样的弓,骑一匹看起来没精打采的马,就和当日在演武场上初见一般无二。他手一动,似乎想上前说点什么,两脚却纹丝不动地在原地定着。张佳乐说:得了回去吧,过两天还来呢。孙哲平嗯了一声,没动。于是张佳乐骑马走了。孙哲平站在院里片刻,终于从怀中摸出那只短笛,吹了起来。笛声并不响,却随着风悠悠地飘过林木,往远处而去。最后马声踏踏地回来了,马背上还坐着一个张小将军。张小将军说,你别吹了。再吹天上的大雁都掉下来了。完15、[双花]akebittersidea孙哲平醒来的时候,夏日的天光透过薄窗帘平平地淌进来,灰蓝色的一层。梦境的断片在眼前闪动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爬起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将凉水扑在脸上,然后开始做手操。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有点陌生,人看自己大概都是这样。时间过去太久,现在他不再是背起登山包就可以买张站票一路千里迢迢站十多个小时去k市的少年,昔年镜子中曾经熟悉的轮廓,若是骤然重现眼前,只怕会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最近作怪的神经总算安定下来。他的手指又是他的了,从头到尾,好得就像半年前的时候。当然孙哲平没敢去试试刷一把荣耀。他现在连用手机都换另一只手,除了医生建议的活动限度之外不多负担一点精细的作业。b市的时节总是这样灰突突地不分明。除了一两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春天和秋天像是都混在没有尽头的冬天和夏天里,和k市截然不同。自从手伤到现在过了大半年,荣耀里一个赛季已经结束,新一轮联赛又已经开始,而他整日蛰伏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像一只错过了时节的冬眠动物一样,等不到一声叫醒他的惊雷。或许这一次的复诊会有所不同。或许。“我的手已经不太疼了。”孙哲平说,带着一点不甘心又深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的执拗,“您真的觉得没有希望了吗?”“这是因为你没有让它做高强度的事情。”医生说,语气几近慈祥,“你这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不会对日常活动造成任何影响。”“但是打比赛——”他问到一半,撞上医生的眼神。“你还年轻,能做的事情还很多,不用吊死在一棵树上。”医生最终说,下结论一样。孙哲平最终握着处方在药房等待着叫号——这医院毕竟够大,无数的人都捏着病历和药方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自己的那份药被选好拿出来。老人,年轻人,男人,女人。光看他们的脸是看不出他们在为什么受苦的,但是人的身体真的脆弱到了不堪一击:甚至不考虑那些如同巨大灾难一般降临的病痛,就算日常中的每个点每个时刻,也可能细水长流地酿造某种病痛。孙哲平长长出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大男孩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跳到窗口前面去领药。这医院边上就是大学,而大学男生什么样的事不敢干什么样的事没出过,他以前一个中学的哥们儿就和人去踢足球,愣是把颧骨踢骨折了,最后打进去两根钢钉算完。孙哲平自己原来也打篮球,但是下决心靠键盘鼠标闯出一番天下之后就再也没碰过。所以这只手甚至没什么借口好找。不是伤,不是意外。没有什么舍己救人的狗血场面,也不是因为马虎或疏忽造成的意外。诊断结果拿回来,翻来覆去不过两个字:劳损。可明明大家都是一样在打。孙哲平觉得有点坐不住,烟瘾忽然一下子上来,教人口干舌燥。幸好这时候前面屏幕上显示出他的名字。他如释重负一般去拿药,拎着沉甸甸一大袋贴布药水浸剂转身出来,就看见刚才那个拄着拐杖的大学生正站在对面盯着他。“孙哲平?”他问,在扫到对方手腕上的绷带之后语气就变成了确定,“落花狼藉。”孙哲平脑子一片空白,然后也不知怎么着就说:“我以为b市只有微草粉丝。”“可是我也喜欢百花啊,繁花血景,打得多带劲——”那年轻人说着就激动起来,“那次你们和嘉世决赛我正赶上高考,偷偷瞒着老爸老妈说是要和同学去自习然后跑到网吧去看的,真的,那时候我觉得你们一定能赢……”孙哲平听着他说这些,意外地有种陌生感,就像早晨起来在镜子里面看到那张本该熟稔的面容。这些日子他甚至没看过一场联赛。而对方似乎也因察觉了自己的过分激动而讪讪起来。他咳嗽一声:“那,那什么……你手怎么样了?”“还需要治。”“……还回百花吗?”孙哲平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年轻人化解了沉默。“我和同学也组了个团打荣耀,有、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可能,能、能加一下微信好友吗?”孙哲平点点头,掏出手机。对方已经调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孙哲平打开微信界面,忽然就看见被他置顶的第一个联系人。小图肯定是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那是张佳乐在洱海边上。肩膀上的那只手是他。他没有多想,点开扫描的功能将对方二维码扫了进去。年轻人很快发来一个打招呼的表情,还说着:“大神这张照片真是太帅了啊!”孙哲平笑了一下。他的头像也是在洱海边上拍的。搭在他肩上的另一只手,是张佳乐的。那天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他不会再像预想中一样那么快地回到赛场上了。也许并非没有机会,但复健的过程要漫长得多。事实上连百花战队都比他更早认清这个事实,他们的合约在第一份诊断书出来之后就和平解除了。也许还有人在等着他。然而他要说什么呢?“对不起,暂时没办法回去。”——矫情。“手还在治,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或者,“我有点想你”?——太t矫情了。说实话他连百花的比赛都没看。不仅仅百花。谁的比赛都没看。那种对着电脑钻研每场比赛的劲头似乎很遥远了,打完比赛还和人讨论到深夜的老习惯也显得陌生而隔膜。这半年他只能关心也只有关心自己的手,就仿佛如果从医生口中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他就能立刻回去。其实一切已经变了。镜子中的那张脸是孙哲平而不是百花队长。他甚至在察觉到这个事实之前就抛弃了他在百花的习惯,模糊了年少轻狂的记忆,将联系人留在微信的第一个却从未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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